鐵膽神侯將渾身濕透、微微顫抖的少年帶回護龍堂深處一間暖閣。炭火盆燒得正旺,驅散著從外麵帶進來的寒氣,卻驅不散少年周身的寒意與眼底的執拗。神侯屏退左右,暖閣內隻剩下二人。他並未立即讓少年更換乾爽衣物,而是就讓他那樣濕漉漉地站著,如同審視一件剛被風雨衝刷過的兵器胚子一般深深地看著他。
神侯麵色沉肅,目光如炬,審視著眼前這塊未經雕琢卻已顯露出淩厲鋒芒的璞玉:
“你並非無家可歸的孤兒。你母親將你送來時,雖未明言,但本王看得出,她眼中雖有決絕,更有不舍。縱使你根骨奇佳,是塊習武的好材料,但本侯為何要耗費心血栽培於你?”
他話鋒一轉,陡然變得冷峻,“天下有天賦的少年何其多也?護龍山莊並非善堂,本王日理萬機,又為何要獨獨收留你?”
少年聞言,非但沒有退縮,反而“噗通”一聲筆直地跪在冰冷的地磚上,水漬在他膝下暈開。他抬起頭,那雙尚帶稚氣的眼眸裡,燃燒著與年齡極不相符的、近乎偏執的火焰,聲音因寒冷和激動而微顫,卻異常堅定:“我要報仇!為我爹爹報仇!”
神侯雙眼驟然眯起,閃過一絲冷芒,語氣卻愈發淡漠:“你的血海深仇,又與本王何乾?江湖恩怨,每日都在上演,若人人求到本王門前,本王都要插手,這護龍山莊豈不成了江湖公堂?”
少年緊握雙拳,指甲幾乎嵌進掌心,他迎著神侯審視的目光,毫不退縮:“我……我什麼都願意做!隻要你能幫我找到仇人,給我報仇的機會!我的命,從今往後就是你的!”
神侯靜默片刻,目光在他臉上逡巡,仿佛在評估這筆交易的價值。終於,他緩緩搖頭,說出的話卻讓少年心頭一緊:“不,本王不會直接幫你報仇。”
少年眼中瞬間閃過失望與不解。
但神侯接下來的話,又讓他重新燃起希望:“但本王可以給你一個機會。本王會栽培你,傳授你上乘武功,讓你擁有手刃仇敵的實力;本王麾下情報網絡遍布天下,亦可助你查明真凶所在。然而——”他拖長了語調,話音一轉,帶著審視與權衡,“這一切的前提是,你能為本王做些什麼?你能付出怎樣的代價?”
少年幾乎沒有任何猶豫,脫口而出,如同宣誓:“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神侯轉過身,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沒有讓少年看到他臉上那一閃而過的、複雜難辨的神情,聲音低沉地拋出一個問題:“那麼……你願意為本侯殺人嗎?”
少年隻是極短暫地怔了一下,隨即,眼中掠過一絲與他年齡不符的狠厲與決然,重重頷首:“我願意!”
神侯猛地回身,目光如鷹隼般牢牢鎖定他:“哪怕……我讓你殺的,是一個與你無冤無仇的好人?”
少年的臉頰肌肉繃緊,眼底掙紮之色一閃而逝,隨即被更深的決絕覆蓋。他想起母親的眼淚,想起父親未寒的屍骨,仇恨的火焰瞬間吞噬了最後一絲遲疑。他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帶著一種近乎獻祭般的瘋狂:“我會……我會幫你殺掉任何人!”
聽到這個答案,神侯眼中終於掠過一絲幾不可察的、混合著滿意與某種更深沉情緒的光芒。他上前一步,伸手將少年從地上扶起。他看著少年蒼白卻倔強的臉,一字一頓地說道:“既然如此,從今日起,你便不再是一個隻為私仇而活的人。你要成為本王手中最鋒利的刀——一把名為‘歸海一刀’的,殺人刀。”
那一年,寒冬未儘,歸海一刀剛滿八歲。
在護龍山莊後山與段天涯、上官海棠一同接受了一年最基礎的體能、耐力和意誌的殘酷打磨後,一刀因其展現出的驚人專注力與對兵器的獨特感悟,被神侯單獨挑選出來,交由一個名為“殺無赦”的神秘人秘密培養。此人如其名,一身黑衣,麵容冷硬,仿佛從未有過笑顏,是江湖上令人聞風喪膽的頂尖刺客。
接下來的兩年,殺無赦用近乎虐待的方式訓練他,總是將他置於各種極端環境下的模擬刺殺與反刺殺場景中,錘煉其反應、速度與精準度。訓練場上,殺無赦會從不可思議的角度、利用光影、風聲乃至塵埃的流動作為掩護,向他投擲大小不一的石子,開始時一刀總是被砸得遍體鱗傷,但他以驚人的毅力堅持下來,逐漸地,他能聽風辨位,能捕捉到最細微的氣流變化,到最後,竟能精準地揮刀擊中從各個死角襲來的飛石。他的速度越來越快,對戰機的把握也愈發狠辣精準。
光陰荏苒,兩年轉瞬即逝。最後一次考核,殺無赦親自下場,與一刀進行了一場無聲的短兵相接。刀光劍影中,一刀抓住一個轉瞬即逝的破綻,手中木刺如電般,險之又險地擦過了殺無赦的下頜,留下了一道淺淺的血痕。
殺無赦動作一頓,伸手摸了摸下頜那道微熱的濕痕,一直冷若冰霜的臉上,竟第一次露出了一個極其僵硬、卻難掩驚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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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眼前眼神冰冷、進步神速的少年,他搖了搖頭,聲音沙啞:“一刀,你剛才那一刺,瞄準的該是我的咽喉,角度和時機都已臻至完美……但你還是心軟了。對敵人心軟,便是對自己殘忍。在真正的生死搏殺中,隻需要你那一瞬間的猶豫,敵人就該刺向你的要害了。”
殺無赦親自將一刀帶出了護龍山莊,一路無言,來到一處僻靜的山穀。穀中站著一個身形魁梧、氣勢沉雄如嶽的中年男子,他抱臂而立,僅僅是站在那裡,就仿佛與周圍的山石融為一體,不怒自威。
殺無赦對一刀低聲道:“跪下,磕頭。從今以後,他才是你真正的師父。”他頓了頓,語氣中帶著罕見的凝重,“他叫‘霸刀’,武功已至化境,是公認的天下第二,真正的絕頂高手……更是當世刀法第一人。”
“當世刀法第一人”一刀在心中默念,不由自主地,他想起了自己早已亡故的父親。那個曾被譽為“天下第一刀”的男人,那個為了延續歸海家的榮耀與驕傲,甚至給他起名“一刀”的父親。
他叫歸海一刀,因為他要當歸海家的天下第一刀。
一股混合著悲傷、不甘與強烈渴望的熱流猛地湧上心頭。他握緊了拳頭,沒有猶豫,重重地跪倒在地,對著那個如山嶽般的背影,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在心中立下誓言:他一定要學會霸刀的最強刀法!他會回到護龍山莊,成為合格的大內密探!他會超越殺無赦,成為神侯手中最鋒利、最不可或缺的殺人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