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色將明未明,紫禁城的琉璃瓦上還凝著一層薄薄的露水。小奴踏著碎步,前往雲蘿公主的寢殿替換值夜的兩名小宮女。行至殿門外,卻見思思與蓉蓉非但未曾入內侍奉,反而瑟縮在門邊,嬌小的身軀微微發抖,麵色惶然。
小奴心下詫異,上前一步,輕輕拍了拍二人的肩頭,低聲道:“你們兩個在此發什麼呆?怎還不進去侍奉公主用早點?”
那名喚思思的小宮女聞聲一顫,回過頭來,臉上懼色未消,聲音細若蚊蚋:“小奴姐姐……公主她……”
小奴順著她示意的方向探頭向內望去,隻見錦繡帷帳之中,雲蘿公主非但未曾起身,反而將整個人嚴嚴實實地埋在錦被裡,被褥之下時不時傳來一陣陣“咯咯咯”的癡笑聲,詭異瘮人。
另一個叫蓉蓉的宮女也帶著哭腔發抖道:“我們……我們送點心來時,公主便已是這般模樣了……奴婢們不敢驚擾,可、可公主這模樣,莫不是……莫不是中了邪?”
小奴心頭亦是一緊,強自鎮定,伸手接過思思手中的紫檀木餐盤,厲聲低斥道:“休得胡言!宮中之地,豈容妖邪?你們先出去吧,此處有我。”
兩名小宮女如蒙大赦,連忙躬身應了聲“是”,幾乎是逃也似地退出了寢殿。
待殿內隻剩自己,小奴方悄悄挪步至床榻邊,柔聲輕喚:“公主?公主?您沒事吧?快起身了,今日禦膳房做了您最愛的燕窩粥和桂花糕,若是涼了,滋味便不好了。”
被子裡的雲蘿卻恍若未聞,那“咯咯”的笑聲反而更響了些,連被麵都隨之輕輕顫動。若是平日,公主聽聞“桂花糕”三字,早已雀躍而起,今日卻如此反常。這下,她心中也不由得信了三分“中邪”之說,暗叫不妙:“糟了糟了,公主這般情狀,莫非真撞上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這該如何是好?”
情急之下,她想起宮中老嬤嬤曾說起過,當年一位老太妃突發癔症,也是這般癡笑不止,狀若瘋魔……
她把心一橫,取過案幾上一雙銀筷,從被褥邊緣輕輕探入,摸索著捉住雲蘿一隻溫熱的小手,看準指節,狠命一夾,口中低聲叱道:“何方妖物,速速離開公主鳳體!”
“啊呀!”雲蘿吃痛,驚呼一聲,猛地掀開被子坐起身來,另一隻手不輕不重地在小奴額上捶了一下,嗔怪道:“你這丫頭,搗什麼鬼!竟敢說本公主是妖怪?”
小奴見雲蘿眼神清明,言語如常,雖帶著剛醒的慵懶與薄怒,卻絕非中邪迷失心智之態,懸著的心頓時落回實處,滿心歡喜,連額上那一下也顧不上疼了,拍著胸口道:“哎喲我的好公主!您可嚇死小奴了!奴婢見您合著眼還在一個勁兒地笑,喚您也不應,還以為……還以為您是中了邪嘛!”
雲蘿滿不在乎地撇撇嘴,揉了揉被夾疼的手指,嗔道:“嗨!本公主乃千金之軀,真龍護佑,哪有妖物敢近我半分?我剛剛啊,隻是做了一個頂好頂好的美夢罷了。”
小奴這才徹底放下心來,撫掌笑道:“哦——!原來公主是在做夢啊!”她複又湊近些,促狹地眨了眨眼,笑道,“能讓公主睡著了還笑得這般開心,那定然是個極甜極美的夢吧?”她舉起一旁的燕窩粥與桂花糕,打趣道,“比這禦膳房精心熬製的燕窩粥還要甜?比這剛出爐、香噴噴的桂花糕還要甜呢?”
雲蘿聞言,臉頰竟飛起兩朵紅雲,眼神躲閃,嗔道:“你……你很煩。”
小奴見她這般小女兒情態,心中已猜到大半,卻仍故意追問:“好公主,小奴隻是好奇嘛,您就告訴奴婢,究竟做了什麼美夢,能讓您這般開心?”
雲蘿扭捏了片刻,終是按捺不住:“哎,我告訴你,我……我夢見成是非那個家夥了!”
小奴聞言,臉上卻露出幾分狐疑:“夢見成是非?他這個月不是常被太後娘娘召進宮說話嗎?公主白日見得,夜裡還能夢著,這……”
“那不一樣!”雲蘿一臉激動,雙眸閃閃發光,“我夢見他當了我的貼身侍衛!嘿,他這個人啊,鬼主意最多,花樣百出,在夢裡把我逗得好開心呢”
小奴這才恍然大悟:“所以您才躲在被子裡一個勁兒地笑啊!”隨即她又想到什麼,蹙眉道,“可是……那個成是非,不是正要參加護龍山莊的考驗,想當什麼大內密探嗎?他若真成了密探,怎麼可能再來當公主的隨身侍衛呢?”
雲蘿聞言,非但不惱,反而得意地揚起下巴,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你很呆哎!你想想啊,他要是當上了大內密探,那我就可以去求皇兄,讓他專門來做我的貼身侍衛!皇兄要是不答應,我再去求母後!他們那麼疼我,一定會答應的!到時候啊,”她眼中滿是憧憬,“我就可以天天跟他在一起玩耍,讓他想方設法逗我開心,那該多好啊!”
小奴看著自家公主那全然沉浸在美好幻想中的模樣,不由得梗了梗脖子,小心翼翼地道:“公主……奴婢隻怕,那成是非……未必有這個福分,能當上您的隨身侍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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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蘿臉上的笑容一僵,急忙追問:“什麼意思?”
小奴捋了捋鬢角的發絲,低聲道:“奴婢……奴婢是聽說,那成是非,不是要接受護龍山莊的什麼考驗嗎?”
“對啊!”雲蘿點頭。
“那他……答應了嗎?”
“答應啦!”雲蘿依舊帶著幾分得意,“我還在現場當保證人呢!”
小奴臉上露出為難之色:“問題……就出在這裡呀。”
雲蘿見她神色不對,心中莫名一慌,急道:“什麼問題?你快說!彆吞吞吐吐的!”
小奴歎了口氣,壓低聲音道:“奴婢也是道聽途說……聽宮中的太監和護衛提起過,這護龍山莊,這些年來一直在尋覓合適的黃字第一號人手。光說這四年間吧,前前後後便有十人被神侯看中,接受了考驗。結果……有七個人,直接就死在了考驗當中!”
雲蘿聞言,俏臉瞬間煞白,聲音都帶上了顫音:“這……這個考驗會出人命的啊?”
小奴尷尬又沉重地點了點頭:“對啊……”
雲蘿心存僥幸,抓住小奴的衣袖,追問道:“那……那不是還有三個人通過考驗了嗎?”
小奴頓了頓,語氣愈發低沉:“他們的下場……比死還要慘哪……一個人,手腳儘斷,活得……像條狗;另一個人,全身癱瘓,終年臥床,連飲食便溺都需人伺候……”
雲蘿不願意死心,她扶著小奴坐到桌邊的繡墩上,聲音帶著一絲哀求:“那……那總還有一個人呢?他總該是好的吧?”
小奴看著公主那充滿希冀的眼神,實在不忍,卻不得不說出真相:“那最後一個……倒是身體安然無恙,四肢俱全……”
雲蘿剛鬆了一口氣,卻聽小奴緊接著道:“……可是他的腦袋,在考驗中受到了極嚴重的創傷,醒來後,便……便成了個白癡,連爹娘都不認得了。”
“什麼?!”雲蘿如遭雷擊,猛地抓住小奴的肩膀,用力搖晃,“那……那怎麼辦呢?小奴,你快想辦法!我不要成是非死!我不要他變成殘廢!我不要他變成白癡!我不管!你幫我想辦法!快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