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確認那冰藍色藥水的效果真實不虛後,江淮做出一個決定——他要儘可能地,將這竊取來的“平凡”時光,揮霍在真正屬於一個普通大學生的生活上。
課堂與圖書館
他第一次能夠全神貫注地聽完一堂高數課,沒有被來自某個方向的灼熱視線打斷,也沒有收到任何要求課後“單獨輔導”的暗示。筆記記得工整而完整,下課後,他甚至能自然地加入幾個男同學關於難題的討論,而不是被某個甜膩的聲音強行拉走。
他去了圖書館,不是為了躲避誰,而是真正地想找幾本感興趣的書。他在書架間慢慢踱步,手指拂過書脊,挑選著與經濟學無關的小說、遊記。他找了一個靠窗的、陽光充足的位置坐下,沉浸在文字的世界裡,偶爾抬頭,看到的是其他學生同樣專注的側臉,而不是某個打著哥特陽傘、仿佛走錯片場的身影。這種純粹的、無人打擾的閱讀體驗,讓他感到一種久違的、內心的充盈。
食堂與球場
他不再需要像做賊一樣避開某些固定的用餐區域。他可以大大方方地走進任何一個食堂窗口,排隊,打飯,然後和室友們擠在一張油膩的餐桌旁,聽雷震吹噓球場上的“英勇事跡”,看沈淵點評路過女生的穿搭雖然現在隻是純理論分析),聽林珂用數據論證哪個窗口的性價比最高,甚至能接上周銘關於某部動漫新番的腦洞,和李慕白聊幾句曆史趣聞。吵鬨,卻真實。
他甚至被雷震硬拉著去籃球場湊數。他技術生疏,跑動笨拙,但傳球、投籃、失誤、被隊友笑罵……這一切都充滿了鮮活的生活氣息。汗水順著下巴滴落在塑膠場地上,帶來的是運動後的酣暢淋漓,而不是被審視、被爭奪的粘膩壓力。
“隅角”咖啡館
在這裡,他的“平凡”體驗最為深刻。林清許依舊是那個安靜、認真的女孩。他們的交流依舊圍繞著工作:
“三號桌的卡布奇諾好了。”
“嗯,我去送。”
“今天的摩卡粉好像受潮了,口感有點影響。”
“我去檢查一下庫存。”
但江淮能感覺到,那份縈繞在他心頭的、害怕因自己而牽連她的沉重包袱,似乎減輕了許多。他可以在遞送咖啡時,對她露出一個純粹感謝的微笑;可以在閒暇時,看著她專注拉花的側影,內心隻有淡淡的欣賞,而不必時刻警惕可能出現的“不速之客”。這份距離感恰到好處的共事關係,此刻顯得如此珍貴。
有一次下班,外麵下著細雨。林清許依舊沒帶傘。
“我帶了,一起走吧?”這一次,江淮自然地撐開了傘,不再是蘇玖玖塞給他的那把,而是一把普通的深藍色雨傘。
林清許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細密的雨幕,輕輕點了點頭:“謝謝。”
兩人並肩走在被雨絲暈染得有些朦朧的街道上,傘下的空間不大,能聞到彼此身上淡淡的咖啡香和雨水的氣息。沒有多餘的對話,隻有雨點敲擊傘麵的聲音和偶爾掠過的車燈。這份安靜,不再讓江淮感到尷尬或急於填補,反而有一種靜謐的和諧。
他甚至開始重新審視自己對林清許的感覺。那份悸動,似乎也因為這“平凡”的濾鏡而變得更加清晰——他喜歡的,或許正是她身上那種與自己此刻所追求的“普通”相契合的寧靜與獨立。
內心的波瀾與陰影
當然,這“平凡”並非全無波瀾。偶爾,當他看到蘇玖玖和其他s社成員談笑風生地走過,或者瞥見林芷和幾個女生興奮地討論著新出的遊戲,他內心會閃過一絲極其微弱的、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失落。那是一種習慣了成為焦點後,突然變成背景板的不適應。但他會立刻將這絲情緒掐滅,告訴自己,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更大的陰影來自於對藥水效果的依賴和恐懼。他像守著救命稻草一樣守著那個水晶瓶,每天一滴,不敢間斷。他害怕藥效過去後,那變本加厲的“扭曲”引力會將他重新拖回深淵。他也恐懼著室友們那探究的目光,尤其是沈淵,似乎總能從他過於“正常”的表現中嗅出一絲不尋常。
然而,無論如何,這幾天的“平凡”生活,像一場甘霖,滋潤了他近乎乾涸的心田。他像一塊貪婪的海綿,吸收著這來之不易的寧靜、自由和……屬於“江淮”這個個體本身的存在感。
他參加了一次班級組織的誌願活動,去社區幫忙打掃衛生;他加入了學校的一個讀書會,和大家分享了一本他喜歡的科幻小說;他甚至開始規劃,是否可以利用課餘時間,真正去學習一項自己感興趣的技能,比如攝影或者吉他。
這些在普通大學生看來稀鬆平常的事情,對江淮而言,卻像是偷來的珍寶。他小心翼翼地享受著這一切,明知這可能是鏡花水月,卻也願意沉溺在這短暫的、真實的“平凡”夢境之中。
他不知道這竊來的寧靜能持續多久,但至少在此刻,他不再是那個被“扭曲”願望定義的悲劇主角,他隻是江淮,一個努力過著普通生活的大一新生。這份感覺,真好。哪怕,它需要向魅魔支付未知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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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讓我們繼續沉浸於江淮這來之不易的“平凡”時光,捕捉更多細微的閃光點。
藥水帶來的“失磁”效應仍在持續,江淮像一隻終於得以離開華麗牢籠的鳥兒,貪婪地呼吸著名為“普通”的自由空氣,將翅膀伸展向校園生活的每一個角落。
他選了一門與經濟學毫無關係的選修課——《古典音樂鑒賞》。在昏暗的多媒體教室裡,教授播放著巴赫的賦格曲,複雜的音符如同精密的機械般運轉。若是以前,他恐怕會因為擔心門外可能出現的“訪客”而無法集中精神。但現在,他可以完全沉浸在音樂的架構與情感中,感受著那種超越言語的理性之美。他甚至鼓起勇氣,在課後向教授請教了一個關於樂章結構的問題,得到了耐心的解答。這種純粹基於求知欲的互動,讓他感到一種紮實的成長。
他不再局限於固定的幾個窗口,開始了食堂“探險”。他和室友們打賭,嘗試那個據說“味道詭異”的香菜菠蘿炒肉,結果六個人表情各異,齜牙咧嘴,卻又在彼此的窘態中笑作一團。他發現了角落裡一個阿姨經營的、用料實在的餃子窗口,熱騰騰的餃子蘸著醋和辣椒油,是簡單卻撫慰人心的美味。這些味覺上的新奇體驗,與複雜的情感博弈無關,隻與最質樸的生存和快樂相連。
某個周末的夜晚,不知誰先起的頭,501寢室舉辦了一場即興的“深夜電台”。雷震用他五音不全的嗓子吼著過時的流行歌,沈淵聲情並茂地朗誦著不知從哪兒看來的矯情詩句,林珂甚至用代碼生成了一段“電子音樂”,聽起來像是一串錯誤提示音。周銘紅著臉唱了一首動畫片主題曲,意外地好聽。李慕白則講了一個古老的、帶著狐仙誌怪色彩的故事,聲音低沉,引人入勝。江淮靠在床頭,聽著室友們的“才藝表演”,在黑暗中無聲地笑著,感覺胸腔裡被一種溫暖的、名為“歸屬”的東西填滿。沒有觀眾,沒有表演,隻有一群少年最真實、最放鬆,甚至有些傻氣的模樣。
在“隅角”咖啡館,他與林清許的相處也似乎進入了一種新的階段。不再僅僅是工作夥伴間的必要交流,偶爾也會有一些短暫的、屬於同齡人的閒聊。
一次下雨天,客人稀少,兩人並排站在櫃台後,看著窗外連綿的雨絲。
“你喜歡下雨天嗎?”江淮忽然問道。
林清許擦拭著咖啡杯的手頓了頓,側頭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意外他會問這個問題。她想了想,輕聲回答:“還好。安靜,但有時候……會覺得有點孤單。”
“我倒是挺喜歡的,”江淮看著窗外被雨水衝刷得格外乾淨的樹葉,“感覺整個世界都慢下來了,好像可以理所當然地發呆。”
林清許輕輕“嗯”了一聲,沒有再說話,但氣氛並不尷尬,反而有種共享一片寧靜的默契。
還有一次,林清許不小心打碎了一個咖啡杯,有些懊惱和心疼。江淮下意識地就想說“沒關係,我來處理”,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隻是走過去,幫她小心地收拾碎片,然後說:“碎碎平安。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很俗套的安慰,林清許卻看著他,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很淺,卻像投入湖麵的石子,在江淮心裡漾開了漣漪。他能感覺到,他們之間那層薄薄的冰,似乎在慢慢融化。
內心的警鐘與珍惜
當然,內心的警鐘從未停止鳴響。他每天滴下藥水時,都會看著那水晶瓶裡似乎永不會減少的冰藍色液體,感到一絲不安。這力量的來源太過詭異,代價也尚未可知。沈淵偶爾投來的、帶著探究意味的目光,也讓他如芒在背。
但他學會了不去過多地憂慮未來。他像一個在沙漠中跋涉了太久的人,終於找到了一片綠洲,他隻想儘情地飲用甘泉,享受蔭涼,哪怕這綠洲可能隻是海市蜃樓。
他開始用手機記錄這些平凡的瞬間:課堂上投射在黑板上的光影,食堂裡一碗冒著熱氣的拉麵,籃球場上雷震進球後囂張的慶祝姿勢,寢室裡周銘畫下的搞笑塗鴉,還有林清許在咖啡氤氳熱氣後安靜的側臉……這些曾經被他忽略的、屬於普通青春的碎片,如今在他眼中,都閃爍著珍珠般溫潤的光澤。
他貪婪地收集著這些光點,將它們小心翼翼地存放在心裡,仿佛這樣就能構築起一道抵禦未來風暴的堤壩。這段“享受平凡”的日子,如同一首舒緩的間奏曲,安撫著他飽受“扭曲”折磨的靈魂,也讓他更加清晰地認識到——他想要的,從來都不是萬眾矚目或波瀾壯闊,正是這瑣碎、真實、觸手可及的,名為“平凡”的詩篇。
“平凡”的日子像溪水般靜靜流淌,江淮幾乎要沉醉在這種不被過度關注的節奏裡。他不再是被風暴裹挾的孤舟,而是學會了在微風細雨中自己掌舵,探索著名為“自我”的廣闊海域。
在沈淵半慫恿半看熱鬨的建議下,江淮試探性地參加了一個名為“古典文學閱讀社”的小眾社團活動。社團人不多,活動室彌漫著舊書的黴味和茶水的清香。大家圍坐在一起,並非高談闊論,隻是輪流朗讀《詩經》或《莊子》的片段,然後分享各自樸素的理解,有時甚至隻是安靜地抄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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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功利性的目的,不為了學分,不為了社交,僅僅是為了文字本身的美感與智慧。江淮坐在角落,聽著那些穿越千年的句子——“關關雎鳩,在河之洲”、“巧者勞而智者憂,無能者無所求”,內心感受到一種奇異的平靜。在這裡,他不是“經濟管理學院的江淮”,不是“被眾多美女糾纏的江淮”,他隻是一個聆聽者,一個在古老智慧中尋找共鳴的普通青年。這種“無用”之事,反而滋養了他乾涸已久的精神世界。
某個傍晚,他沒有直接回宿舍或去打工,而是鬼使神差地爬上了學校後山那個廢棄的小觀景台。這裡視野開闊,可以俯瞰大半個校園和遠處城市的輪廓。他獨自一人,看著夕陽如同一個巨大的、溫暖的蛋黃,緩緩沉入鱗次櫛比的高樓之後,將天空渲染成一片瑰麗的橘紅與紫灰。
沒有伊麗莎白對“生命短暫如夕陽”的嘲諷,沒有蘇玖玖借此場景暗示“獨占美景”的掌控,沒有林芷將之比作gagae裡的浪漫結局。隻有他,和一場純粹的、宏大的、屬於自然的現象。風吹過他的發梢,帶著晚霞的餘溫,他感到自己的渺小,同時也感到一種融入天地的釋然。那些糾纏不清的個人情感,在壯麗的自然麵前,似乎也變得不那麼沉重了。
江時雨敏銳地察覺到哥哥的變化,雖然擔憂,但也樂於見到他臉上久違的、真正放鬆的神情。這個周末,她沒有做便當,而是拉著江淮去了遊樂園。
他們像無數普通的兄妹一樣,排隊坐過山車,在俯衝時一起放聲尖叫;在旋轉木馬上,江時雨笑得像個孩子,舉著手機非要和表情無奈的江淮自拍;他們分吃一個超大的,粘得滿臉都是糖絲。
“哥哥,”江時雨舔著手指上的糖,眼睛亮晶晶的,“你這樣真好。”
“哪樣?”
“就是……像現在這樣,傻乎乎的,不用想很多事的樣子。”她歪著頭,“雖然我知道可能隻是暫時的,但是……我好希望你能一直這樣。”
江淮看著妹妹純粹的笑容,心裡軟成一片。他揉了揉她的頭發,沒有說什麼。這份來自親人的、不摻雜任何“扭曲”欲望的關懷,是支撐他麵對一切的最堅實後盾。他意識到,他渴望的“平凡”裡,很大一部分,就是能這樣毫無負擔地,守護住妹妹的笑容。
在咖啡館,他與林清許的默契與日俱增。他甚至開始學習咖啡拉花,在林清許耐心的指導下,從一團糟的白色泡沫,到終於能拉出一個歪歪扭扭的心形。失敗時,林清許會輕輕指出問題;成功時,她會點點頭,嘴角帶著一絲幾不可見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