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主任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像一尊被風化了千年的石像。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床上那個正在小口喘息的女人,瞳孔裡倒映著他自己崩塌的世界。
心跳。
呼吸。
體溫。
這些他賴以判斷生死的科學依據,在剛才那匪夷所思的一幕麵前,變得像個笑話。
一個被他親自宣判了“臨床死亡”的人,活了。
被一根針,給叫了回來。
他幾十年來建立的醫學信仰,他引以為傲的知識體係,在這一刻,被徹底碾碎,連渣都不剩。
張縣長還跪在地上,淚流滿麵,激動得渾身顫抖。
林墨沒有去扶他。
這一跪,他受得起。
他平靜地看著張縣長,等他情緒稍稍平複,才開口說道:“起來吧,她還沒脫離危險。”
張縣長如夢初醒,連忙在司機的攙扶下站起身,臉上滿是愧疚和後怕。
他想起自己剛才揪著林墨衣領咆哮的樣子,恨不得給自己兩個耳光。
“林神醫,我……我剛才……”
“你隻是一個擔心妻子的丈夫。”林墨打斷了他,語氣裡沒有絲毫責備。
他轉過身,目光落在了那個失魂落魄的王主任身上。
“你過來。”
王主任的身體僵硬地一顫,他抬起頭,用一種看鬼神的眼神看著林墨。
他的雙腿像是灌了鉛,一步一步,機械地挪了過去。
“你剛才說,她死了。”林墨看著他的眼睛,平靜地陳述。
王主任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你的診斷,基於你的儀器,你的知識,沒有錯。”林墨繼續說道。
這句話,讓王主任猛地一愣。
他沒有嘲諷自己?
“在她身上,心跳、呼吸確實都停止了。”
“按照你們的理論,這就是死亡。”
林墨的語氣,像一個老師在給學生講解最基礎的課題。
“但在我這裡,這叫‘龜息’,也叫‘假死’。”
“毒素侵入五臟,封閉心脈,切斷了氣血流通。身體為了自保,進入最低消耗的狀態,就像烏龜冬眠一樣。”
“我剛才做的第一步,是逼她把體內的毒血和穢物吐出來,這是‘送’。不把這些東西清乾淨,神仙也救不活。”
“所以,在她吐乾淨的那一刻,她確實是離死亡最近的時候。從這個角度看,你喊著要衝進來搶救,也是對的。”
王主任的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
他感覺自己不是在聽一個鄉鎮的赤腳醫生說話,而是在聆聽一位醫學宗師闡述天地至理。
對方的每一句話,都精準地剖析著剛才發生的一切,甚至連他的反應和動機都算了進去。
這種被完全看透的感覺,讓他感到一陣來自靈魂深處的戰栗。
“那……那後來……那一針……”王主任的聲音沙啞乾澀,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謙卑與渴求。
“那是‘喚’。”
林墨伸出兩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眉心。
“印堂,是督脈所過之處,為一身陽氣彙聚之地。心脈被封,陽氣衰絕,人便會死。”
“我那一針,是以火針催動至陽之力,強行衝開她被封死的心脈,重新點燃她生命最後的一點火種。”
“送她去死,再叫她回來。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
這四個字,輕飄飄的,卻像四座大山,狠狠地砸在王主任的心頭。
他明白了。
徹底明白了。
對方的醫術,已經超出了他能理解的範疇。
那不是技巧。
是對生命本質最深刻的理解。
他引以為傲的科學,在對方麵前,顯得如此淺薄,如此可笑。
“噗通!”
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中,這位從省城來的,德高望重的醫學專家,雙腿一軟,竟然也朝著林墨,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如果說,張縣長的下跪,是出於感激和絕望後的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