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過早飯,林墨就直接去了匠人坊。
匠人坊裡,依舊是那股熟悉的木屑和石灰混合的味道。
但今天,最響亮的聲音,卻不是鋸木頭的聲音,而是從最裡頭的鐵匠鋪裡傳出來的。
“叮叮當當——!”
“鐺!鐺!鐺!”
林墨還沒走近,就感受到一股撲麵而來的熱浪,夾雜著鐵器燒紅後的獨特氣味。
王大錘赤著膀子,古銅色的肌肉上掛滿了汗珠,在火光的映照下,像是塗了一層油。
他正用一把大鐵鉗,夾著一塊燒得通紅的鐵坯,放在鐵砧上,掄起手中的大錘,狠狠砸下。
火星四濺。
可那塊鐵坯,卻好像跟他作對似的,就是不變形成他想要的樣子。
“媽的!”
王大錘又砸了幾下,那鐵坯的邊緣竟然出現了一絲裂紋。
他氣得大吼一聲,直接將鐵鉗和鐵坯扔進了旁邊的水槽裡。
“嗤啦——!”
一大股白色的水蒸氣瞬間升騰而起,伴隨著一股焦糊味。
“呸!”王大錘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一屁股坐在旁邊的石墩上,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眼神裡滿是煩躁和不甘。
幾個幫忙的夥計噤若寒蟬,躲得遠遠的,大氣都不敢出。
他們都知道,老板這是又跟那塊“淬火鋼”杠上了。
這是王大錘花了大價錢從縣城廢品站淘換來的一塊據說是從什麼機器上拆下來的鐵疙瘩,堅硬無比。
他想把它打造成一把能開山裂石的好斧頭,可一連試了半個月,每次都是在最後的淬火塑形階段失敗。
這塊鐵,太硬,也太脆,就像個脾氣又臭又硬的婆娘,根本不聽話。
“王師傅,在忙呢?”
一個熟悉又平靜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正一肚子火氣的王大錘猛地一抬頭,看到來人是林墨,臉上的煩躁瞬間就變成了驚喜。
他趕緊扔下手裡的錘子,大步迎了上來,臉上堆滿了笑。
“哎喲!林兄弟!你怎麼來了?”王大錘熱情地招呼著,跟之前在林家工地上的樣子沒什麼兩樣。
他伸手想拍林墨的肩膀,可手舉到一半又覺得不合適,撓了撓自己光溜溜的腦袋,嘿嘿笑道:“快進來坐,快進來坐!我這兒亂,彆嫌棄。”
林墨笑了笑,走了進去。
王大錘這才想起自己剛才的狼狽樣,不好意思地指了指水槽裡那塊鐵坯,歎了口氣:“嗐,讓林兄弟你見笑了。就為這塊破鐵,都快把我給折磨瘋了。”
林墨走了進來,目光落在那隻被扔在水槽裡的鐵坯上。
“我來看看。”
王大錘讓夥計把那塊已經冷卻的鐵坯撈了出來。
林墨隻看了一眼,就明白了。
這是塊含碳量不低的土法高碳鋼,硬度是夠了,但沒有經過正確的鍛打和熱處理,韌性極差,所以一到塑形的關鍵時刻就容易開裂。
“王師傅想把它打成斧頭?”
“可不是嘛!”王大錘一說起這個就來氣,“我想著這麼硬的料子,打成斧頭,以後開荒劈柴,肯定好使!可這鬼東西,就是不聽話!”
林墨笑了笑,沒接這個話茬,而是開門見山地說道:“王師傅,我今天來,是想請你幫我打造個大家夥。”
說著,他從懷裡掏出那張畫滿了各種零件和結構的圖紙,在石桌上攤開。
正是【水力鍛錘製造圖紙】。
“這是……”
王大錘好奇地湊了過去。
一看之下,他整個人都愣住了。
圖紙上畫的東西,他一個零件一個零件地看,好像都認識,有齒輪,有轉軸,有杠杆……
一個巨大的錘頭,被一個複雜的杠杆結構高高吊起。杠杆的另一頭,連接著一個布滿了凸起的轉軸。轉軸的旁邊,還畫著一個巨大的水車。
“林……林兄弟,您這是畫的什麼?”王大錘的聲音都有些結巴了。
“水力鍛錘。”林墨指著圖紙,言簡意賅地解釋道:“用水車的力量,帶動這個轉軸。轉軸上的凸起,會把杠杆抬起來,然後落下。這樣,這個大錘頭,就能自己一下一下地砸下來。”
王大錘的眼睛越瞪越大,嘴巴也越張越開。
他是個鐵匠,他這輩子都在跟錘子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