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兵隊伍抬著傷員,垂頭喪氣地撤出了黑風澗。
來時氣勢如虹,歸時狼狽不堪,不僅沒能除掉猛虎,反而損兵折將,士氣低落到了極點。
王德貴的外甥更是麵如死灰,他知道回去將要麵對舅舅何等的雷霆之怒。
澗穀重歸寂靜,隻有寒風吹過岩石縫隙的嗚咽聲,以及空氣中尚未完全散儘的硝煙和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李滿倉沒有立刻離開。
他站在高地上,望著民兵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猛虎逃竄的原始森林,眉頭緊皺。
一頭受傷、並且被人類接連圍剿、已然結下死仇的猛虎,放任不管,後患無窮。
它現在或許會因為傷痛和恐懼隱匿起來,但一旦緩過勁,饑餓和仇恨會驅使它做出什麼,誰也無法預料。
靠近山林的村莊,尤其是像李家坳這樣就在山腳下的,將首當其衝。
不能留!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便無比堅定。
他不是為了王德貴的虎骨,而是為了山下那些淳樸的鄉親,為了自家後院那群鹿,為了冬蘭和所有孩子的安全。
“火雲。”他低喚一聲。
火雲立刻湊了過來,鼻翼翕動,它早已鎖定了空氣中那縷屬於受傷猛虎的獨特血腥氣。
“帶路。”
一人一狐,如同兩道幽靈,悄無聲息地滑下高地,渡過冰溪,進入了那片幽暗的原始森林。
森林內部,光線陡然暗淡下來。
參天古木遮天蔽日,積雪覆蓋著厚厚的落葉,行走其間,腳下發出沉悶的噗噗聲。
火雲在前麵引路,它的嗅覺在此時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那斷斷續續、早已被民兵放棄的血跡和足跡,在它靈敏的鼻子下無所遁形。
李滿倉端著五六半,眼神銳利如鷹,每一步都走得極其謹慎。
他不僅要追蹤,更要提防那頭受傷猛獸可能發起的臨死反撲。
在這種複雜環境下,受傷的猛虎比健康的更加危險。
追蹤持續了將近二個小時,越來越深入人跡罕至的林區。
地上的血跡時有時無,顯示老虎的傷口可能不再大量流血,但它在忍痛奔逃。
終於,在穿過一片密集的、掛滿冰淩的灌木叢後,火雲猛地停下了腳步,全身毛發炸起。
喉嚨裡發出極度壓抑、充滿警告意味的低吼,死死盯向前方不遠處一個被幾塊巨石和倒下巨木半包圍著的、陰暗潮濕的山坳。
李滿倉立刻蹲下身,借助一棵粗壯大樹的掩護,凝神望去。
隻見在那山坳的最深處,靠近岩壁的地方,那頭體型龐大的猛虎正側臥在地上,粗重地喘息著。
它那條受傷的後腿無力地伸展著,傷口周圍的皮毛被血染紅、凍結,顯得猙獰可怖。
琥珀色的虎目中,沒有了往日山林之王的睥睨,取而代之的是劇烈的痛苦、深入骨髓的疲憊,以及一種令人心悸的、混合著暴戾與絕望的仇恨!
它似乎察覺到了逼近的危險,掙紮著想抬起頭,喉嚨裡發出低沉而沙啞的咆哮,試圖威懾來犯者。
但那聲音失去了往日的雄渾,帶著一絲英雄末路的悲涼。
李滿倉靜靜地看著它。
這是一頭美麗的、強大的生靈,本該在這片山林中自由馳騁,稱王稱霸。
是人類的貪婪和權力的傾軋,將它逼到了如此絕境。
它吃了人,是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