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皮火車如同一條鋼鐵長龍,在覆蓋著斑駁積雪的東北大地上吭哧吭哧地前行。
車廂內,空氣渾濁而溫熱,混雜著煙草、汗水、以及各種食物交織在一起的複雜氣味。
硬座車廂裡擠滿了人,行李架上、座位底下都塞得滿滿當當,連過道裡都或坐或站地擠滿了旅客。
嘈雜的人聲、小孩子的哭鬨、列車員推著售貨小車艱難穿行的吆喝聲,構成了一幅這個時代特有的、充滿煙火氣的長途旅行畫卷。
春梅和鐵蛋起初還興奮地看著窗外的景色,但單調的雪原和光禿禿的樹林看久了,也漸漸失去了吸引力。
長途旅行的疲憊和車廂內悶熱的空氣襲來,兩人開始有些昏昏欲睡。
鐵蛋靠在窗邊,腦袋一點一點地打著瞌睡;春梅則靠在座椅靠背上,眼皮沉重。
胡秋萍坐在李滿倉對麵,她似乎不太適應這種嘈雜擁擠的環境,臉色有些蒼白,
但依舊強打著精神,從隨身攜帶的布包裡拿出一本英語書,試圖集中精神閱讀,為即將開始的大學生活做準備。
隻是那微微蹙起的眉頭,顯示著她的不適。
李滿倉坐在靠過道的位置,身體隨著車廂輕輕晃動,眼睛半閉著,像是也在休息。
但他插在棉襖口袋裡的手,指間卻無意識地摩挲著一枚邊緣鋒利的舊鐵片。
他的靈覺如同無形的蛛網,以他為中心,悄然覆蓋了周圍數個車廂。
各種聲音、氣味、情緒波動如同潮水般湧入他的感知。
大部分是普通旅客的疲憊、歸家的急切、對新環境的憧憬,或是底層民眾為生計奔波的麻木。
然而,在這片混沌的背景音中,幾絲不和諧的、刻意壓抑的冰冷氣息,如同水底的暗流,引起了他的警覺。
有兩道氣息,來自他們斜後方隔了幾排座位的地方。
那兩人看似普通工人打扮,穿著油膩的工裝,帽簷壓得很低,大部分時間都在沉默地抽煙,或者靠在座位上假寐。
但他們偶爾抬起眼皮掃視四周時,那眼神深處一閃而過的銳利和評估意味,絕非普通工人所能擁有。
他們的注意力,似乎若有若無地飄向自己這個方向,更準確地說,是飄向胡秋萍。
還有一道氣息,更加隱晦,來自車廂連接處,那裡總是聚集著買不到坐票的旅客。
一個穿著灰色棉大衣、戴著口罩的男人,一直背對著這邊,似乎在看著窗外,但他身體的姿態,卻始終保持著一個可以隨時觀察身後情況的微妙角度。
是衝著自己和胡秋萍來的?李滿倉心中冷笑。
看來,對方並沒有因為“北疆狐”網絡的受損和“老掌櫃”的落網而放棄。
或者說,他們派出了新的眼線,或者激活了另外的潛伏人員。
他沒有打草驚蛇,甚至沒有睜開眼。
在火車這種密閉且人員密集的環境裡,一旦發生衝突,後果不堪設想,很容易傷及無辜,也會嚇到春梅和鐵蛋。
他需要等待,等待對方先動,或者等待一個更合適的時機。
時間在車輪與鐵軌有節奏的撞擊聲中緩緩流逝。
夜幕降臨,車廂頂燈亮起昏黃的光,大部分旅客都陷入了疲憊的睡眠,鼾聲四起。
隻有少數人還醒著,低聲交談,或者像胡秋萍一樣,就著昏暗的燈光看書。
李滿倉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仿佛也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