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站在一棟其貌不揚的灰色大樓前，仰頭看著門牌上那幾個斑駁的宋體字——“第九檔案館”。秋風卷起幾片枯葉，打著旋兒撲在他略顯單薄的西裝褲腳上。這是他曆經三輪筆試、兩輪麵試後，拿到的offer，一個帶事業編製、六險二金的鐵飯碗。除了麵試通知上那句語焉不詳的“工作內容涉及特殊檔案管理，需具備較強心理承受能力”外，一切看起來都像一份標準且體麵的公務員工作。
他深吸一口氣，推開沉重的玻璃門。內部並非想象中檔案館的沉悶，反而異常明亮、冰冷，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和舊紙張混合的奇特氣味。前台坐著一位麵無表情的中年女人，核驗了他的身份證和錄用通知書後，遞給他一份厚厚的合同和一張門禁卡。
“林舟同誌，歡迎加入第九檔案館。你的崗位是四級文員，主要負責b區部分檔案的日常維護與觀察記錄。”女人的聲音平直得像一條拉緊的線，沒有任何起伏，“這裡是保密單位，希望你嚴格遵守《保密守則》。合同第7頁第3款明確，入職即視為自願接受全天候待命安排。”
林舟快速翻閱著合同，條款細節繁多，福利確實優厚，但其中夾雜著不少諸如“無條件服從特殊工作安排”、“接觸特定檔案可能存在不可預知風險”等模糊表述。他猶豫了一下，但想到臥病在床的母親和這份工作能帶來的穩定收入，還是利落地在末尾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很好。”女人收起合同，遞給他一個檔案袋，封口處蓋著醒目的紅色印章——【機密·認知危害】。“這是你的第一個任務對象的基礎資料，編號b07331，歸檔名‘永動齒輪’。你的工作是今日內熟悉其基本特性，並嘗試進行一次初步交互評估。”
林舟接過檔案袋，指尖觸碰到冰涼的紙張，心裡莫名一悸。“認知危害”？這聽起來可不像管理普通檔案會遇到的詞。
他被引導至b區的一條狹長走廊。這裡異常安靜，隻有他一個人的腳步聲在回蕩。兩側是一扇扇厚重的銀色金屬門，門上沒有窗戶，隻有編號和一個小小的電子狀態屏。他按照指引，停在編號b07331的門前。狀態屏顯示著綠色的“安全收容”。
他刷開門禁，走進狹小的觀察室。室內隻有一張合金桌、一把椅子和一麵巨大的單向玻璃牆。玻璃牆後，是一個約十平米的純白空間，一個模糊的人形身影背對著他，坐在房間中央，身體有規律地輕微顫動。
林舟打開檔案袋，抽出裡麵的文件。
【檔案編號】：b07331【歸檔名稱】：永動齒輪彆名：職場內卷之靈）【風險等級】：teth級需謹慎接觸）【收容描述】：實體外觀呈模糊人形，由不斷旋轉的金屬齒輪構成核心，表麵附著類似職業裝束的殘影。源於某大型互聯網企業“自願”997工作製引發的集體性心理異化。具備通過近距離接觸，強製影響個體進入高度競爭、無意義內耗狀態的能力。【觀察記錄】：實體持續表現出對“效率”、“優化”、“kpi”等詞彙的高度敏感，會試圖與交互者進行工作進度比較…
就在林舟閱讀到“交互評估注意事項”時，一陣刺耳的警報聲突然撕裂了走廊的寧靜！觀察室內紅光閃爍！他驚愕地看到，狀態屏上的綠色字樣瞬間跳紅，變為“收容失效”！更讓他頭皮發麻的是，玻璃牆後的那個“齒輪人”停止了顫動，緩緩地、以一種極其不自然的姿勢轉過頭來——它沒有五官的臉上，隻有無數細密咬合的齒輪，中心位置亮起兩點猩紅的光芒。
“砰！砰！砰！”沉重的撞擊聲從收容單元內部傳來，那麵據說能抵擋步槍子彈的特種玻璃牆上，竟然出現了蛛網般的裂紋！
林舟下意識想跑，但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培訓手冊裡可沒教過應對收容失效！就在這時，觀察室的揚聲器裡傳來一個冰冷且帶著電流雜音的聲音，仿佛是那個齒輪人在咆哮，又像是無數個疲憊不堪的社畜在同時嘶喊：
“……任務……進度……滯後……懲罰……”
“哐啷！”一聲巨響，特種玻璃牆終於不堪重負，碎裂開來！一道由高速旋轉的齒輪和扭曲數據線構成的黑影如閃電般竄出，直撲林舟！一股巨力瞬間扼住了他的脖頸——那是一根閃著金屬寒光的數據線，緊緊纏繞在他的喉嚨上，冰冷且越收越緊。
林舟感到窒息，眼球充血凸出，視野開始模糊。他拚命掙紮，雙手徒勞地撕扯著脖子上的數據線，指尖傳來金屬的冰冷和齒輪轉動的刺痛感。
“為……什麼……不加班……”那個冰冷的、疊加著無數怨念的聲音就在他耳邊轟鳴，“這個項目……你不做……有的是人做！你的……kpi……完成了嗎？！”
死亡的陰影籠罩下來。林舟的意識在缺氧中逐漸渙散，耳邊似乎真的響起了無數鍵盤敲擊聲、電話鈴聲、會議討論聲，彙成一股令人瘋狂的洪流。就在他即將徹底失去意識的刹那，一股難以言喻的灼熱感突然從胸口迸發，瞬間流遍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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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原始、狂暴的力量不受控製地從他體內湧出！他聽到自己喉嚨裡發出一聲不似人類的低吼，雙手猛地抓住脖頸間的數據線——那一刻，他的指尖仿佛變成了無堅不摧的鋼鉗！
“哢嚓！”伴隨著令人牙酸的金屬斷裂聲，那根特殊合金製成的數據線，竟被他徒手硬生生扯斷！斷裂處迸射出細小的電火花。
齒輪人發出一聲尖銳的嘯叫，被巨大的力道反震回去，撞在牆壁上，齒輪身體發出一連串錯亂的哢噠聲。
林舟癱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喉嚨火辣辣地疼。劫後餘生的慶幸還沒來得及湧上心頭，一股詭異的感受便取而代之。他抬起自己的雙手，瞳孔驟然收縮——他的掌心皮膚下，竟然清晰地浮現出一圈圈細密的、如同齒輪般的紋路，並且在微微發燙！
更可怕的是，那原本在瀕死時出現的幻覺般的鍵盤敲擊聲、電話鈴聲，並沒有隨著危險解除而消失，反而變得更加清晰、持續不斷，像是有無數個隱形人圍著他，永無止境地工作著，在他耳邊形成了一種無法擺脫的、令人焦躁的幻聽。
“噠噠噠…噠噠噠…叮鈴鈴…噠噠噠…”
觀察室的門被猛地撞開，幾名穿著黑色製服、手持奇特裝備的警衛衝了進來，迅速控製住了暫時失靈掙紮的齒輪人。隨後，一個穿著深色中山裝、麵色沉穩中年男人走了進來，他胸牌上寫著“館長：魏明”。
魏明看了一眼現場，目光在林舟脖子上的勒痕和他依舊呈現詭異紋路的掌心停留片刻，眼神深邃。
“林舟？”魏明的聲音聽不出太多情緒，“看來入職培訓得提前了。你剛剛無意中激活了‘認知弑殺者’血脈，這是一種極為罕見的天賦，能讓你直接對抗甚至吸收‘認知畸變體’的力量。”
林舟茫然地看著館長，又看了看自己異樣的手。“館長……這聲音……一直響……”
“副作用之一。”魏明語氣平淡，仿佛在說一件司空見慣的小事，“吸收畸變體的力量，注定要承擔其帶來的‘病灶’。這‘鍵盤幻聽症’，算是b07331送給你的‘入職禮’。”
他示意警衛將齒輪人重新收容，然後彎腰撿起地上散落的部分檔案文件，拍了拍灰塵，遞給驚魂未定的林舟。
“熟練掌控你的能力，是活下去的唯一途徑。從現在起，你的崗位調整為‘特殊檔案治療師’。”魏明的語氣不容置疑，“你的第一個正式任務目標已經確定，相關資料今晚會發到你的內部郵箱。務必認真準備，明天開始，你要麵對的‘病人’，會比這個齒輪複雜得多。”
林舟在另一名工作人員的攙扶下，步履蹣跚地回到了臨時分配給自己的單人宿舍。脖子上的淤痕依舊疼痛，耳邊的鍵盤聲如同魔咒般揮之不去。他打開配備的專用筆記本電腦，登錄內部係統，果然有一封新郵件，標題是【任務指派：首次治療評估檔案編號a01寂默】。
他點開郵件附件，一張清晰的正麵照片彈了出來。照片上是一個穿著藍白色條紋病號服的年輕女孩，對著鏡頭露出恬靜卻有些空洞的微笑。女孩眉眼清秀，林舟卻如遭雷擊，渾身血液似乎都在瞬間凍結了！
照片下方是基本信息欄：
【姓名】：蘇曉【編號】：a01寂默【風險評估】：待定疑似極高）【備注】：目標自願申請收容，狀態極不穩定，需最高級彆防護…
“蘇曉……怎麼會是蘇曉？！”林舟猛地從椅子上站起，難以置信地盯著屏幕，聲音因恐懼和震驚而顫抖。這是他失蹤已達五年之久的親妹妹！
就在這時，宿舍門被輕輕敲響。門外傳來館長魏明那辨識度極高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回響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
“小林，資料看到了吧？早點休息，明天開始……恐怕要經常‘加班’了。”
林舟僵在原地，電腦屏幕的冷光映著他蒼白的臉，耳邊的鍵盤敲擊聲仿佛與門外館長的腳步聲重合，一下下，敲擊在他緊繃的神經上。妹妹“自願”被收容的真相是什麼？這個詭異的檔案館到底隱藏著什麼？他自己這突然覺醒的、帶著詛咒的力量又將引向何方？無數疑問像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緊了他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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