檔案庫地下三層的走廊仿佛沒有儘頭，慘白的燈光打在冰冷的合金牆壁上，映出林舟有些搖晃的身影。他右手掌心的齒輪狀紋路已經淡去，但耳邊那永無止境的鍵盤敲擊聲卻愈發清晰響亮，像是有無數個看不見的加班狂魔，正圍著他的顱骨開一場效率至上的派對。
“噠噠噠噠噠……方案重做第三版……噠噠噠噠……毛利率提升零點五個百分點……噠噠噠……”
這聲音啃噬著他的神經，讓他眼前的景象都帶上了重影。兩個小時前，他徒手撕碎了“職場內卷之靈”的核心數據線，那股粗暴的力量感還殘留在肌肉記憶裡，但隨之而來的“鍵盤幻聽症”卻讓他幾乎崩潰。這代價比想象中更刺耳，更荒誕。
教官魏明把他扔進這間編號為“0973”的觀察室後，隻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和一句冷冰冰的話：“熟悉一下環境，你的‘治療’工作才剛剛開始。另外，人事部通知，你的實習期考核提前了，明天提交一份關於‘內卷之靈’收容失效的分析報告，不少於五千字。”
林舟看著觀察室中央那台被特殊力場束縛著的、依舊在微微震顫的鍵盤，感到一陣反胃。報告？五千字？他現在連一個完整的句子都快聽不清了。
“吵死了……”他低聲咒罵，用力按壓著太陽穴。
“嫌吵？那你彆用我的力量啊。”一個尖銳、迅捷的聲音直接在他腦顱內響起，蓋過了背景的鍵盤音，“剛才撕扯的時候不是挺爽的嗎？典型的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邏輯負分！”
是那個“網絡杠精聚合體”的殘留意識！吸收“內卷之靈”時，這家夥的碎片也被一並卷入，如今成了他思維裡的又一個“室友”。
“閉嘴！”林舟咬牙切齒。
“你讓我閉我就閉？你誰啊？管理員了不起？根據《異常收容管理條例》第31條第5款，意識碎片享有基本的話語權……”杠精碎片喋喋不休。
林舟徹底放棄溝通，將注意力強行集中在觀察室裡。除了那台鍵盤，這裡隻有一套簡潔的桌椅和一台閃爍著幽光的檔案查詢終端。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屏蔽掉腦內的噪音，坐到了終端前。他需要線索，關於這個鬼地方，關於魏明，更關於他失蹤五年的姐姐——蘇曉。
終端屏幕亮起，要求身份驗證。他刷了剛領取的權限卡，界麵跳轉，密密麻麻的檔案列表浮現出來。他嘗試輸入“蘇曉”，係統提示“權限不足”。他又輸入“完美受害者具象體”，同樣是“權限不足”。
心底的不安像藤蔓一樣纏繞上來。魏明刻意回避的態度，權限的封鎖，都暗示著姐姐的處境絕非尋常。
鍵盤的敲擊聲在此刻變得更加急促，仿佛在催促著什麼。林舟煩躁地一拍桌子，無意中碰到了查詢終端的觸摸板，光標在一個曆史查詢記錄上掠過——那是一串看似無意義的數字和字母組合：tx0973sux。
sux？蘇曉？姓氏縮寫加上名字首字母？心跳陡然加速。他嘗試將這串代碼輸入搜索框。
屏幕上跳出一個紅色的警告框：【警告！您正在嘗試訪問‘絕密認知危害’級檔案！需部門主管及以上權限！】
絕密！認知危害！這幾個字像冰錐刺進林舟的胸膛。他姐姐，怎麼會和這種級彆的異常扯上關係？
不甘驅使著他，再次嘗試。這一次，他調動了體內那股新生的、屬於“內卷之靈”的力量。一股灼熱的氣流順著他的手臂湧向指尖，他感到耳邊的鍵盤聲瞬間拔高到了刺耳的程度，幾乎要撕裂他的耳膜。但他強行忍耐著，將這股帶著強迫性執行意念的能量，灌注到權限驗證的環節中。
屏幕上的紅色警告瘋狂閃爍，像是在抵抗入侵。僵持了大約十秒，警告框驟然消失，檔案內容如同瀑布般滾落下來。
【檔案編號：tx0973】
項目名稱：完美受害者具象體theperfectvictianifestation）
收容等級：keter極度危險，難以收容）
當前狀態：已收容第九檔案館，特殊監護單元）
林舟的呼吸屏住了，目光死死鎖定在檔案中間那張不大的照片上。
照片裡，一個穿著藍白色條紋病號服的年輕女孩對著鏡頭微笑著。她的笑容乾淨、溫暖，甚至帶著一絲超脫塵世的純真。那是蘇曉，他找了五年的姐姐！除了臉色略顯蒼白，她看起來和記憶中幾乎一模一樣，時間仿佛在她身上停滯了。
然而，照片下方的文字，卻將這抹溫暖徹底凍結：
【項目描述】：tx0973外觀為亞裔女性，自稱‘蘇曉’。其核心能力為‘敘事扭曲’，可被動影響周遭認知，使任何觀察者無條件相信其‘受害者’敘事，並對其產生極端的保護欲與愧疚感。此效應無法以常規意誌力抵抗，已導致三名前評估員精神崩潰，堅信自己曾對項目造成巨大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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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容措施】：必須置於純白色的隔離單元內，每日通過固定頻道播放預設的“積極心理暗示”音頻詳見附錄a：《陽光總在風雨後》循環播放協議）。嚴禁任何形式的直接對話與眼神接觸。】
【備注】：最新心理評估顯示，項目認知中的“施害者”形象已固化為一名年輕亞裔男性，特征與管理員林舟高度吻合。警惕可能的親屬關係利用。】
“男性親屬……特征高度吻合……”
林舟感到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天靈蓋，連腦內的鍵盤聲和杠精的吵鬨都在這一刻消失了。姐姐不僅是收容體，而且在她的認知裡，自己這個弟弟……成了傷害她的元凶？
“自願入院”？檔案裡根本沒有這四個字！魏明騙了他！
就在這時，觀察室的門被無聲地滑開。教官魏明站在門口，手裡端著他那個從不離身的紫砂茶杯，熱氣嫋嫋。他的目光落在林舟蒼白的臉上，又掃了一眼屏幕上蘇曉的檔案，臉上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看來你找到你想找的了。”魏明的聲音平淡無波，喝了一口茶，“我說過，知道太多對你沒好處。”
林舟猛地站起身，雙眼布滿血絲：“你騙我！我姐姐怎麼回事？！為什麼她說我傷害了她？！”
魏明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盤，那上麵的指針，精準地停在下午六點五十九分。“下班時間到了。明天早上九點，帶著你的五千字報告，來我辦公室。”
他轉身欲走，卻又停下，側過頭，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說：“另外，恭喜你正式入職。你的第一個獨立處理任務已經下達：編號c114，‘容貌焦慮鏡中人’在城西周女士的整形醫院裡出現了擴散跡象。明天下午兩點，你去處理一下。”
任務？這個時候布置任務？
林舟還想追問，但魏明已經帶著他那杯永遠喝不完的茶，消失在走廊儘頭。沉重的合金門再次合攏，將林舟與耳邊重新響起的鍵盤聲、腦內杠精的嘲諷，以及那張姐姐微笑著的檔案照片，一同鎖在了這片慘白的寂靜裡。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恍惚間，似乎看到指尖的皮膚下，有細微的金屬光澤一閃而過，像是即將破土而出的鍵帽。
姐姐的微笑，魏明的冷漠，還有那個即將麵對的“容貌焦慮鏡中人”……這一切，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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