檔案館地下十一層的“認知扭曲區”總是彌漫著一種特殊的寂靜,並非沒有聲音,而是所有的聲音——儀器低鳴、通風係統嘶嘶作響、甚至自己的footsteps——都仿佛被一層無形的厚絨布吸收、扭曲,變得模糊而遙遠,如同隔水聽音。這裡的燈光也經過特殊設計,均勻、無影,卻讓一切物體的輪廓顯得略微模糊,好像隨時會融化在空氣裡。林舟左手玻璃化食指末端的流光,在這種環境下變得異常活躍,不再顯示文字或符號,而是不斷閃過一張張極度簡化、隻剩下基本幾何形狀的人臉圖案,三角鼻、圓形眼、直線嘴,循環往複,與他此刻因“社交能量虹吸”副作用而產生的、對周圍環境過度的“社交細節解析衝動”交織在一起——他強迫症般地分析著遠處一個研究員無意識摩挲手指的頻率,解讀著空氣中消毒劑濃度變化可能傳遞的“情緒信號”,這令他太陽穴陣陣發痛。
任務指令來自認知危害防控科,內容簡短卻透著不尋常:“syβ7社交恐懼聚合體雛形)近期活性異常升高,波動模式與‘大規模線上匿名社交事件’具體事件待查)存在86.7相關性。需派遣對信息敏感度高、且具備一定‘社交抗性’的專員進入其影響範圍,進行近距離狀態評估與活性采樣。”
“社交恐懼聚合體雛形”,林舟在加密檔案的隻言片語中見過描述。它並非完全體,更像是一種彌漫性的“場”,能放大範圍內個體對社交互動的恐懼和焦慮,並從中汲取能量。更棘手的是,它會導致一種特殊的認知障礙——短暫性的人臉失認症。受影響者並非看不見彆人的臉,而是無法將麵部特征與具體身份對應起來,所有人在他們眼中都變成了“陌生的熟悉人”或“熟悉的陌生人”,從而引發深層次的信任危機和社交回避。
當林舟踏足syβ7的隔離觀察區外圍時,效果立刻顯現。他看向不遠處正在調整設備的一名技術員,那張原本有幾分熟悉的臉,此刻五官清晰,卻無法在他腦海中喚起任何對應的名字和身份信息,就像在看一張高清晰度但毫無意義的陌生人照片。甚至當他試圖回憶魏明館長或剛剛才分開的搭檔的臉時,也覺得有些模糊不清,細節難以抓取。這種認知上的剝離感帶來一種微妙的眩暈和不安。
而更大的考驗在於“社交能量虹吸”的副作用。隔離區內還有其他幾名正在進行常規監測的研究員,他們彼此之間為了避免乾擾,交流極少,氛圍壓抑。但林舟卻不由自主地、像雷達一樣捕捉著他們每一個細微的社交信號:a研究員輕輕歎了一口氣,他立刻分析其疲憊程度和潛在不滿;b研究員揉了揉眉心,他推斷其可能麵臨工作壓力;甚至兩人偶然一次短暫的眼神交彙,他也要解讀其中是否含有未說出口的信息。這種過度解析消耗著他大量的精力,仿佛他的大腦變成了一個不受控製的社交信息處理器,而syβ7的場正在隱隱放大這種傾向,讓他產生一種想要徹底逃離所有社交觀察的衝動——這正是它賴以生存的“食糧”。
他必須儘快完成任務。按照規程,他需要靠近syβ7的核心影響區一個被標記為“靜默圈”的環形區域),使用特製的“情感漣漪捕獲器”收集環境中的情緒波動樣本。每向前一步,人臉失認症的效果就加強一分。周圍研究員的麵孔變得愈發“通用”和“模糊”,雖然理智告訴他這些人是誰,但情感連接卻幾乎被切斷,一種孤獨感悄然滋生。同時,他對社交信號的解析也越來越被迫化,甚至開始憑空想象出一些不存在的緊張關係或消極情緒,額角滲出了冷汗。
就在他踏入“靜默圈”,舉起捕獲器的瞬間,左眼玻璃化角膜上突然掠過一串急促的、非係統生成的亂碼,緊接著,一個極其模糊的、似乎穿著檔案館舊款式製服的人影一閃而過,那人影的臉部是一片空白。幾乎是同時,syβ7的活性讀數在便攜監測儀上猛地竄高!整個隔離區的光線似乎暗淡了一下,一種強烈的、想要躲藏起來、避免被任何人“看見”的衝動席卷了林舟,也明顯影響到了其他研究員,他們都不約而同地低下了頭,或轉過身去。
那不是syβ7本身的能量波動!林舟猛地意識到。剛才那一瞬間的異常,更像是一個外來的信號,一個強烈的、充滿“社交恐懼”情緒的信號,像一塊巨石投入水中,激起了syβ7的劇烈反應。那個無臉的人影……是信號源?還是syβ7根據信號投射出的幻象?
他強忍著不適,完成了采樣。退出隔離區後,人臉失認症的效果逐漸消退,但對剛才那段經曆的印象卻異常深刻。他調取了syβ7的日誌,發現在活性異常飆升的時刻,確實有一個極短暫的、未經識彆的外部數據包試圖接入係統,隨即被防火牆攔截,但殘留的情緒脈衝已經被syβ7吸收。
是誰?為什麼要向一個“社交恐懼聚合體”發送如此強烈的恐懼信號?是為了喂養它,還是……想借此傳遞什麼信息?那個舊製服人影,讓他莫名想起了檔案館裡一些關於“早期實驗事故”的模糊記載。
他向認知危害防控科提交了報告,隱去了左眼異常和無名人影的細節,隻強調了外部信號乾擾的可能性。科長的回複很官方:“資料已記錄,會加強網絡安全防護。林專員辛苦了,你的‘社交抗性’值得肯定。”
林舟離開認知扭曲區,外麵的正常光線和人聲讓他略微放鬆,但心底的疑問卻更深了。檔案館裡,不僅收容著畸變體,似乎還遊蕩著一些看不見的“幽靈”,它們利用這些畸變體作為媒介,進行著不為人知的交互。他抬起左手,看著那根玻璃食指,裡麵的幾何人臉圖案依舊在流轉,隻是速度慢了些許。
也許,下一個需要“收容”的,並非實體,而是隱藏在數據流深處的、充滿惡意的“關注”本身。他下意識地摸了摸左眼,那裡似乎還殘留著剛才亂碼掠過時的冰冷觸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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