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母看向小女兒,眉頭蹙起:“小麗,這不是小事,你彆急著下結論。你看看表舅這照片,看看人家那生活條件……我們苦了一輩子,不就是為了孩子能有個更好的前程?難道你想讓你的兒子,以後還在你這個電子廠裡打工,或者像我們一樣,在這個小地方掙紮一輩子?”
“媽!”小麗的聲調揚了起來,帶著她在商場上曆練出的果決,“什麼叫更好的前程?去國外刷盤子、站超市收銀台,看人臉色,就是好前程?是,表舅是成功了,但那是多少年前的機會了?現在出去的人越來越多,競爭一樣激烈!而且,那裡再好,不是自己的家!語言不通,文化不同,我們這把年紀過去,就是二等公民,從頭開始,談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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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目光掃過照片上那棟漂亮的房子,眼神裡沒有羨慕,隻有審視:“是,房子是漂亮,但你知不知道那邊房產稅多高?維護費用多貴?離了表舅的幫襯,光靠我們自己,能撐得起那樣的生活?做夢!”
“那孩子呢?小海怎麼辦?”梅母最揪心的依然是這個。
一直沉默的周建國開口了,聲音低沉卻堅定:“媽,小海的病,我們是費心,但這不是換個國家就能立刻治好的事。他需要的是長期的、穩定的、有愛的環境。突然把他扔到一個完全陌生、連話都聽不懂的地方,對他來說不是治療,是折磨。我相信,隻要我們用心找,國內也能找到好的康複資源。孩子的根在這裡,他的文化認同在這裡,這對他未來的成長,比什麼都重要。”
小豔感激地看了丈夫一眼,但內心的掙紮絲毫未減。
周建國的話有道理,可“世界頂尖”的誘惑如同魔咒,讓她無法輕易放棄這種可能性。
“那小梅呢?”梅母又把話題轉向大外孫女,“孩子自己想出去見見世麵,有什麼錯?難道你要把她綁在身邊,耽誤她的前途?”
小紅深吸一口氣,看著女兒那雙寫滿渴望和叛逆的眼睛,心情複雜。
她何嘗不知道女兒的心思想飛出去,但她更清楚,表舅描繪的圖景過於美好,背後隱藏著多少艱辛和不為人知的壓力。她管理超市多年,深知看似光鮮的生意背後,需要付出多少心血和算計。異國他鄉,隻會更難。
“媽,”小紅的聲音儘量平和,“小梅的前途,不是隻有出國這一條路。國內的好大學一樣能培養人才。而且,現在國家發展多快啊,機會越來越多。我的超市雖然小,但也在一步步擴張,未來做成縣域的商業綜合體,未必就比國外的差。咱們的根在這裡,人脈在這裡,奮鬥了這麼多年打下的基礎在這裡,不能說放棄就放棄。”
“基礎?什麼基礎?”梅母的情緒有些激動起來,她指著窗外暮色沉沉的縣城,“就是這個破破爛爛的小縣城?就是你們那個整天提心吊膽怕政策變的廠子、超市、合作社?你們看看外麵,有點本事有點門路的人,哪個不想著往外走?留在這裡,你們的生意做得再大,孩子書讀得再好,在彆人眼裡,也永遠是小地方的人!永遠低人一等!你們難道想讓孩子以後也被人這樣看待嗎?”
母親的話像鞭子,抽打在每個人的心上。
她的話語裡,浸透著老一輩人對“大城市”、“外國”近乎執念的向往,也摻雜著對女兒們未來的深切憂慮,以及一種難以言明的、害怕被時代拋下的恐懼。
小梅猛地抬起頭,再也忍不住了:“媽!外婆說得對!我就想出去看看!我不想一輩子待在這個小地方,一眼就看到頭!你們根本不懂!”
“我不懂?”小紅看著女兒,心頭火起,卻又感到一陣無力,“我是不懂你們年輕人那種不切實際的幻想!國外不是天堂!”
“至少不是地獄!”小梅頂撞道,眼圈紅了。
飯桌上的氣氛徹底僵住了。溫馨的家宴氛圍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聲的硝煙彌漫。
移民這個話題,像一把鋒利的刀,猝不及防地劈開了這個看似團結的家庭,露出了內裡截然不同的價值觀和人生選擇。
小麗煩躁地用手指敲著桌麵,她的思維是純粹商業化的權衡利弊,無法理解母親和侄女那種對“遠方”近乎浪漫的憧憬。小紅陷入了兩難,一邊是叛逆女兒的前途和母親施加的壓力,另一邊是自己苦心經營的事業和對這片土地的複雜情感。
小豔則被拉扯得更厲害,一邊是兒子能得到更好治療的巨大誘惑,另一邊是丈夫的反對和對未知環境的恐懼。
梅母看著爭執不下、神色各異的女兒們,看著眼中含淚卻目光倔強的外孫女,看著沉默卻顯然站在妻子那邊的女婿,再看看對周遭爭吵毫無反應、專注玩著手指的外孫小海,忽然悲從中來。她伏在桌上,低聲啜泣起來。
“我這是為了誰啊……我這一輩子,熬乾了心血,把你們三個拉扯大……就盼著你們能過上好日子,盼著孫輩能有出息,不用再吃我們吃過的苦……現在路擺在眼前了,你們卻……卻……”
她的哭聲不大,卻像一塊巨石,沉沉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窗外的天色完全暗了下來,縣城燈火零星,與照片上加州燦爛的陽光形成刺眼的對比。
這個夜晚,梅家老宅的燈光下,一場關於去與留、根與翼、傳統與變革、家庭與個人的世紀之爭,才剛剛開始。大洋彼岸的誘惑,像海妖的歌聲,動聽卻充滿了未知的風險,考驗著這個家族每一個成員的信念與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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