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羽柒指尖的灰藍火光熄滅時,聚魂殿內最後一絲躁動也沉了下去。她閉著眼,呼吸綿長,看似陷入調息深處,實則神識如蛛網般鋪開,捕捉著殿中每一縷氣息流轉。
羅景馳仍立在側,腳步未移,衣角垂落,紋絲不動。可她知道他在聽,在等,在判斷——這具身體裡的靈魂,究竟是不是那個他曾誓死追隨的女子。
她忽然輕咳兩聲,喉間泛起鐵鏽味,像是舊傷被靈力強行壓製後的反噬。睜眼時,目光渙散了一瞬,仿佛剛從漫長昏沉中掙脫。
“我……記不太清了。”她嗓音沙啞,抬手撫額,指節微微發顫,“當年我在各州埋下的暗樁,還有多少活著?”
羅景馳瞳孔微縮。這是試探,還是真的記憶殘缺?
他本能想答“儘數尚存”,可話到唇邊,卻卡住了。眼前之人雖虛弱,眼神卻像刀鋒掃過,不容欺瞞。遲疑片刻,他終是低頭:“樓主……僅剩七成。”
話出口,他自己都怔了一下。
許羽柒垂眸,掩住眼底一閃而過的寒光。七成?折損三成,不算多,也不算少。真正致命的是,他猶豫了。那一瞬的權衡,說明他知道更多——比如誰倒戈、何時斷線、甚至是誰親手毀了聯絡點。
她沒動怒,反而輕輕點頭,像是在拚湊記憶碎片:“七成……也好。我記得北境雪城、南嶺藥穀、東洲渡口都有我的人……他們可還安好?”
“雪城線斷了。”羅景馳語氣謹慎,“藥穀尚通,但傳信頻率減半。東洲……半月前遭伏擊,聯絡中斷至今。”
許羽柒緩緩吸氣。三條線,恰好都是她生前最隱秘的布控節點。若非內部泄露,敵人怎會精準截殺?偏偏又是這三處斷聯,其餘分支反倒安然無恙——這不是巧合,是清洗。
她忽然抬眼,直視羅景馳:“你為何遲疑?是不是……還有事瞞著我?”
羅景馳呼吸一滯,單膝跪地,額頭抵上冰冷石麵:“屬下絕無隱瞞!隻是……怕樓主剛醒,承受不住真相。”
“真相?”她冷笑,聲音陡然拔高,又因體力不支而回落,“我死過一次,還有什麼承受不了?告訴我,是誰動了我的人?”
“是威虎門與媚香樓聯手清剿。”他低聲道,“手段狠辣,且……熟知我們聯絡方式與接頭暗語。”
她眯眼。
熟知暗語?那便隻有一種可能——有人叛了。
她不再追問,而是緩緩起身,扶住陣台邊緣,身形搖晃,似隨時會倒。可就在靠近羅景馳的刹那,她猛地伸手,指尖貼上他喉間皮膚,一縷靈力悄然刺入,留下一道淺痕。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她聲音極輕,卻字字如釘,“你覺得我不再是她了,對嗎?你覺得一個死透的人,不該帶著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冷靜和算計回來。”
羅景馳僵住,不敢抬頭。
“可你要記住——”她貼近他耳畔,氣息冰冷,“我能死而複生,就能讓背叛者生不如死。從今日起,我不問過去,隻看未來。誰若敢欺我、瞞我、背我……”
她指尖微壓,那道淺痕滲出血珠。
“便如這符文,寸寸斷裂。”
羅景馳渾身一震,冷汗順著脊背滑下。他終於明白,眼前之人不隻是歸來,更是蛻變。不再是那個溫柔隱忍、以情馭下的樓主,而是一把淬毒的刃,尚未出鞘,已見血光。
“屬下誓死效忠,絕無二心!”他重重磕首,聲音顫抖卻不容置疑。
許羽柒退後一步,重新盤坐於陣心,氣息漸穩:“去吧,按計劃聯絡殘部。我要在三日內,看到所有幸存暗樁的名單與位置。”
“是!”羅景馳起身,轉身欲走。
“等等。”她忽又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