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景馳踏入主殿時,許羽柒正將一枚銅牌輕輕擱在案角。燭火跳了一下,映得她指尖微動,像是在確認什麼。
“北線傳訊口已備好。”他低聲說,“啞鴉組隨時可放流言。”
許羽柒點頭,目光未離那塊銅牌。它邊緣磨損,刻著“南線三十七”幾個字,與昨日她從藏書閣暗格取出的那一枚一模一樣。隻是這一枚,是仿製的——筆畫稍鈍,紋路略淺,唯有長期接觸者才能察覺差彆。
“把這封信送去。”她抽出一封信,封口壓著半片枯葉形狀的蠟印,“讓啞鴉組順著西營潰兵的逃散路線傳開,先到糧倉,再到演武場,最後滲入議事廳。”
羅景馳接過信,未拆看。他知道內容:一封由“趙統領副將”親筆寫給薑堰晨的密函,言辭隱晦卻指向明確——三位長老早已暗中結盟,欲廢少門主之位,另立旁支血脈為新主。信末還附了一句:“若不動手,恐反遭其害。”
這是假的。
但足夠真。
“要不要再加些佐證?”羅景馳問。
“不必。”她抬手輕撫左胸,那裡有一道舊傷,如今被衣料遮掩,隻在特定動作下才會隱隱作痛,“人心最怕的不是證據,是懷疑開始生根。他們越想查證,就越會看見‘真相’。”
她站起身,走向牆邊一座青銅架。上麵嵌著一麵古鏡,鏡麵漆黑如墨,唯有中央浮著淡淡光暈。
“開陣。”
話音落,她指尖劃過眉心,一滴血珠墜入鏡緣凹槽。鏡麵驟然波動,如同水麵被風吹皺,旋即清晰起來——畫麵中,威虎門議事廳內燈火通明,三名長老分坐三方,彼此間隔三步,親衛持刀立於身後,氣氛緊繃。
“他們在等。”許羽柒輕聲道,“等一個動手的理由。”
羅景馳盯著鏡中一名白須長老,那人正反複摩挲腰間玉佩,指節泛白。“我們是不是太急了?若他們遲遲不動……”
“不會。”她打斷,“恐懼比刀更快。隻要有人點火,就會燒起來。”
她轉身走到案前,提起一支朱砂筆,在黃紙上寫下幾個名字,隨後將其折成三角,遞給羅景馳。
“影傀術交給你。挑個合適的人,讓他在子時前後出現在糧倉。記住,要慌,但不能亂。喊出那句話後,立刻自斷經脈,彆留活口。”
羅景馳接過紙條,沒再問。
他知道她要做什麼。
恐慌一旦落地,便會蔓延。一句“清灶滅口”,足以讓底層弟子以為自己命不久矣。而逃亡的人群中混入緋影衛,隻需幾句低語,就能把猜忌變成確信。
這才是真正的局。
不是靠一場戰鬥贏來的,而是靠無數細小的裂痕,一點點撕開整座門派的根基。
羅景馳離開後,許羽柒獨自留在殿中。她沒有坐下,而是緩步繞行觀勢鏡四周,時不時用指尖輕觸鏡框某處凸起。每一次觸碰,鏡中畫麵便切換一次視角——從議事廳轉到校場,再移至東側偏殿。
她在等。
半個時辰後,鏡中忽現火光。
糧倉方向濃煙滾滾,人影奔竄。有人大喊“救火”,也有人嘶吼“少門主要殺我們!”混亂中,幾名執事試圖組織救援,卻被自家弟子推搡倒地。
緊接著,一道身影衝出火場,披頭散發,滿臉煙灰,高聲叫道:“我聽見了!他們在密談,說要把所有知情人都滅口!大公子已經簽了名單!”
話音未落,他便被巡衛撲倒,當場格殺。
可這句話,已經傳開了。
許羽柒嘴角微不可察地揚了一下。
火,燒起來了。
她重新坐回主位,閉目調息片刻,再睜眼時,鏡中畫麵已變——三位長老齊聚議事廳,其中一人拍案而起,怒指另一人私調親衛入城。
“你動了我的人!”左邊長老吼道。
“是你先調兵圍我府門!”右邊長老冷笑,“誰不知道你想奪權?”
第三人沉默不語,手按劍柄,眼神不斷掃向門外。
許羽柒輕輕敲了敲桌麵。
時機到了。
她取出一枚留音符,貼在唇邊低語幾句,隨即催動靈力注入其中。符紙微微發燙,隨即沉寂。
下一瞬,觀勢鏡中,一名傳令官匆匆走入議事廳,跪地稟報:“啟稟諸位長老,剛從老門主靈堂傳來異象——守靈弟子聽見遺像開口說話!”
廳內瞬間死寂。
“說什麼?”白須長老聲音發緊。
“說……”傳令官低頭,“‘遺詔本當由二弟繼位,隻因年幼暫托長子監國,若其暴虐無道,當廢之另立。’”
話音落下,三人齊齊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