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羽柒的手指在棋盤邊緣停了許久,直到窗外風聲掠過簷角,吹得燭火一晃。她沒抬眼,隻將那枚紅子輕輕推回原位,像是重新權衡過落子的時機。
羅景馳站在門側,手中密報尚未展開,卻已知其內容。他低聲道:“西門外鐵車折返,未出三十裡。”
“我知道。”她終於開口,聲音不帶起伏,“他們想瞞,可官道驛站的簽押簿不會說謊。”
她起身,走向牆邊掛圖。指尖順著北境主乾道一路南下,最終點在南陵邊界的一處關卡上。“三天內,威虎門必再調銀。上次是試探,這次才是真動作。”
羅景馳皺眉:“但他們若改走小路呢?繞開鏢局,自行押運——”
“不行。”她打斷,“超千兩銀貨運輸,須經州府報備,且必須由持牌鏢局協同押行。這是北境律令,薑堰晨不敢明麵違逆。他越是焦躁,越要守規矩。”
她收回手,轉身盯著他:“現在不是他們能不能走的問題,而是誰能替他們走。”
羅景馳眼神微動,已明白她所指。
她從袖中取出一枚銅令,暗紋刻著半隻鶴首與七道波紋。這是祥鶴樓最隱秘的調度令之一,僅傳於心腹,代號“鶴唳七聲”。
“你親自去送。”她將銅令遞出,“天行、鎮遠、長風三大鏢局,賬房主管今夜前必須收到禮單。雙倍定金,三成預付,其餘到賬即清。”
羅景馳接過銅令,沉聲道:“若他們拒收?”
“那就提醒他們十年前的事。”她唇角微揚,“天行鏢局私吞賑災糧,戶部雖壓了案底,可當年經手的師爺,如今在我手裡寫了親筆證詞。鎮遠鏢局前年替人運毒,死了一個押官,屍骨還在他們自家馬廄下麵埋著。長風……他們的少總鏢頭在青樓打死了人,是我緋影衛替他換了屍體。”
她說得平靜,像在念一份尋常賬目。
羅景馳點頭:“我明白了。”
“記住,不要逼他們動手反威虎門。”她補充,“隻要他們‘不能’接單。運力飽和也好,山道不安也罷,理由要體麵,退路要留足。我要的是他們合情合理地退出,而不是被人看出背後有人推手。”
“是。”
她走到案前,提筆蘸墨,在一張素箋上寫下幾個名字,每寫一個,便用朱砂圈起。“這些人,是你今晚必須見到的。不見到本人,不交定金,不啟計劃。”
羅景馳接過名單,目光掃過那些熟悉又危險的名字,沉默片刻後問:“萬一有人想兩邊通吃?收了我們的錢,回頭又向威虎門通風報信?”
許羽柒笑了下,很輕,卻讓羅景馳脊背一寒。
“那就讓他們試試看。”她說,“誰敢兩頭拿銀,我就讓他全家跟著鏢車一起翻進山溝。”
話音落時,外間傳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一名影衛自窗邊躍入,單膝跪地,呈上一封密函。
她接過,拆開隻看一眼,便扔進燭火。火焰猛地竄高,映得她半邊臉明暗不定。
“南陵方向傳來消息,威虎門已在集結第二批鐵車,預計明日午時出發。護軍換防,黑甲騎兵輪值。”她看向羅景馳,“時間不多了。”
羅景馳抱拳,轉身欲走。
“等等。”她忽然叫住他,“告訴長風鏢局那位少總鏢頭——他母親上個月病重,請的大夫,是我安排的。藥方沒錯,可要是哪天突然斷了藥……老人家年紀大了,經不起折騰。”
羅景馳頓了頓,應了一聲,推門而出。
殿內重歸寂靜。
許羽柒坐回主位,手指無意識摩挲著棋盤邊緣。她沒有再看地圖,也沒有召見其他屬下。整個聚魂殿仿佛陷入一種詭異的靜止,唯有角落銅鶴口中偶爾滴落一滴水珠,敲在石盆裡,發出單調聲響。
約莫兩個時辰後,第一封回訊抵達。
是天行鏢局的暗樁。密信藏在一隻賣炭老翁的竹筐夾層中,經三層轉遞送入殿內。信上隻有八字:“禮已送達,明日閉門。”
她看完,揉碎焚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