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羽柒走出巷口,腳步未停,衣角被風掀起一角又落下。她指尖在袖中輕撫那枚玉符,表麵的薄霧尚未散去,像是被人呼出的氣吹過水麵,留下一圈看不見卻能感知的漣漪。
這氣息不屬凡人。
她在布莊後院井邊停下時,已有了決斷。掀開井蓋的一瞬,火折子劃亮,紙條墜入水中即滅。她沒多看一眼,轉身便走,步伐平穩如常,可掌心已滲出一層細汗。
回到南陵城西一條窄巷深處,她敲了三下斑駁木門。門內傳來輕微響動,一道黑影從側窗躍下,單膝跪地——是緋影衛暗樁。
“調三人,不動聲色盯住長風鏢局西牆外那間茶肆。”她聲音壓得極低,“用蛛絲連銅鈴,掛於簷角與牆縫之間,若有震動,立刻傳訊。”
那人點頭退下。她站在原地未動,目光掃過對麵屋簷一角。那裡曾有個鴿籠,如今空了,隻剩幾根枯草在風裡晃。
她忽然問:“近七日進出鏢局的人,查清楚了嗎?”
街角陰影裡走出另一名影衛,遞上一卷紙頁。她接過翻看,指腹停在“陳五”二字上。跛腳雜役,每日子時巡馬廄,持的是臨時工牌,無引薦人,無籍貫印鑒。
“修傘匠、送藥翁……這些人都查過?”
“查過。隻有他,連續五夜出現,且每次停留時間不足半刻鐘,走得急。”
她合上紙頁,交還回去。“不是雜役。是替身。”
影衛抬頭:“樓主的意思是,有人借他的形跡每日現身,實則本體藏在鏢局深處?”
“高階武者若長期隱匿,需定時釋放真氣波動以維穩經脈。”她將玉符取出,置於掌心,“方才那一掃,便是他在試探。他察覺我們有防備,卻不確信是否暴露。”
她說完,從懷中取出一枚銀針,輕輕刺入玉符邊緣,口中默念幾句短咒。玉符表麵霧痕微顫,隨即凝成一線,指向東南方向。
“反向追蹤印成了。”她收起玉符,“等他再動一次,就能鎖位。”
她沒有回據點,而是繞道去了東市一家舊書鋪。鋪子臨街,門麵破敗,卻是祥鶴樓在南陵最隱蔽的情報交接點之一。她推門進去,掌櫃正在擦拭櫃台,見她進來,隻微微頷首。
她在角落書架前站定,抽出一本《南陵水道圖誌》,翻開夾層,取出一張折疊小箋。上麵寫著:“灰衣信使今晨出入豐年倉兩次,第二次帶出一隻青布包裹,交予側門守衛轉交不明去向。”
她看完,將紙箋塞入書中,放回原處。
剛出門,羅景馳已在街尾等候。他走近,低聲說:“茶肆閣樓已布好聽風網,三名影衛換作夥計輪值。另外,‘陳五’今日未出現在馬廄。”
“還沒到時辰。”她望了一眼天色,“他隻在子時前後露麵,規律得很。”
“要不要提前埋伏?”
“不行。”她搖頭,“這種人警覺得很,稍有異樣就會縮回去。我們現在要讓他覺得一切如常。”
她頓了頓,忽然道:“明日競糧的事安排好了嗎?”
“按您的吩咐,三名化名商人已準備就緒,加價六成,順序不變。”
“很好。”她抬步前行,“讓他們演得像些。尤其是那個術士,說話要玄乎,但不能太過頭,得讓薑堰晨信以為真。”
兩人穿過兩條橫街,來到一處廢棄戲台後方。這裡視野開闊,能隱約望見長風鏢局主院屋頂。她靠在殘垣上,取出一枚棋子,放在石台上。
黑玉質地,正麵刻著“祥鶴”暗紋,背麵有一道淺淺劃痕——正是昨夜她留在酒樓桌角的那一枚。
“你真要把這個留給他看?”羅景馳皺眉。
“他既然喜歡窺探,就該知道窺探是有代價的。”她嘴角微揚,“我留個痕跡,他必定回來再看。隻要他運功查探,玉符就會回應。”
夜風拂過,棋子微微發亮了一下,又歸於沉寂。
他們等了一個多時辰,直到更鼓敲過二更。
一名影衛悄然靠近,附耳低語:“西牆聽風網震了三次,方向來自茶肆北廂。‘陳五’出現了,從後巷穿出,直奔馬廄,停留不到兩息便離開,往豐年倉方向去了。”
她點頭,對羅景馳道:“派人假扮接頭人,在倉外攔下他。不要動手,隻要換掉他身上可能攜帶的密信。”
“若他反抗?”
“不會。”她冷笑,“他隻是個殼。真正藏在鏢局裡的那位,此刻正等著消息傳回。他不會冒險驚動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