簷角銅鈴的餘音散儘,許羽柒指尖還停在令箋邊緣。她沒有收回手,隻是緩緩將那道加蓋雙印的文書折起,放入案頭一隻烏木匣中。
羅景馳站在門側,等了片刻才開口:“鴿子回來了。”
她抬眼。
“灰羽那隻,繞了地宮三圈,最後往北去了。”他走近幾步,聲音壓得平穩,“軌跡不像尋常傳信。”
許羽柒起身,走到牆邊輿圖前,手指沿著北方山脈走勢滑過,最終落在一處標記為“黑水灘”的凹口。“它飛了幾圈?”
“三圈,每圈間隔一炷香左右,落腳點都在西簷石槽。”
她點頭,轉身走向內室。“叫陳九淵來。”
不到半盞茶工夫,陳九淵從地宮入口緩步而上。他手中托著一根細長銀管,頂端嵌著一枚晶石狀物。“嗅針有反應。”他將銀管遞出,“殘留氣息帶枯鬆脂味,極淡,但確是漠原盟的傳信用香。”
許羽柒接過銀管,輕輕翻轉,晶石在燈下泛出冷青色光澤。她沒多看,直接遞給羅景馳。“查過去七日所有進出聚魂殿百裡內的信鴿記錄,重點篩選拐彎、盤旋、非直線飛行的軌跡。”
羅景馳領命退下。
她坐回主位,指節輕叩桌麵。“漠原盟最近和媚香樓有過衝突?”
陳九淵道:“上月他們一批雪蓮根被扣在南關,名義是‘夾帶禁藥’,實則蘇雲曦想壓價收購。後來貨雖放行,但損失三成,押運管事還被當眾抽了鞭子。”
許羽柒嘴角微動。“所以現在有人願意遞消息,也不奇怪。”
話音剛落,羅景馳去而複返,手中多了一枚冰玉簡。“馴鴿帶回的,藏在翅羽夾層裡。”
她伸手接過,玉簡觸手生寒。她沒立刻查看,而是先將其置於掌心靜置片刻。體溫緩緩滲入,玉麵漸漸浮現出幾行小字:
“蘇氏欲合毒宗,七月十五夜,子時三刻,黑水灘交接‘心火引’。”
她看完,將玉簡擱在案上,目光平靜。
陳九淵低聲道:“心火引是煉製噬魂香的關鍵引子,需以活人精魄為媒,點燃三日不滅。若真讓她們得手,不止能控人神誌,還能反溯追蹤服用過媚香之人——包括我們之前撒出去的寒筋散殘跡。”
許羽柒冷笑一聲:“她是想翻本。”
羅景馳皺眉:“可這情報……誰送的?”
“漠原盟。”她淡淡道,“他們不想看到媚香樓再往上爬一步。尤其是,當蘇雲曦開始碰北地的毒物生意。”
她站起身,走到輿圖前,朱筆一點,正中黑水灘。“七月十五,還有九天。時間夠我們做很多事。”
羅景馳問:“要不要提前布防?”
“不。”她搖頭,“現在動,等於告訴對方我們知道內情。她會換地點,甚至反過來設伏。”
她轉身看向陳九淵。“沉夢露能配出來嗎?”
“原料齊全,隻需三個時辰就能出第一批。”
“配三批。”她說,“第一批今夜就送到鬆溪集東巷的老屋,交給穿灰布衫的婦人;第二批藏在北庫舊糧倉夾層;第三批隨時候命,我隨時可能下令啟用。”
陳九淵點頭,正要離開,她又叫住他:“彆用慣常的藥囊,改用陶土封罐,外表裹泥,像普通醃菜壇子一樣送進去。”
“明白。這樣不易被嗅探犬察覺。”
待他走後,許羽柒重新落座,提筆寫了一道令箋:“即日起,南線巡防增派兩隊,每日辰時、酉時各巡查一次,重點排查可疑船隻與夜間靠岸人員。”
她寫完,特意用普通火漆封印,然後叫來一名低階傳令兵。“把這個送去巡防司,路上小心。”
那兵卒應聲而去。
羅景馳看著她,遲疑道:“南線根本不是重點。”
“可有人會這麼以為。”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隻要媚香樓的眼線還在聚魂殿周圍活動,就會看見這道命令,抄報回去。蘇雲曦現在最怕我們盯她背後,我們就偏偏讓她覺得,我們在盯著她的前門。”
羅景馳沉默片刻,低聲說:“您懷疑她已經在內部清查叛徒了?”
“不是懷疑。”她放下茶杯,“是肯定。她這種人,一旦察覺風吹草動,第一件事就是砍掉可能泄密的枝節。柳鶯回來之後,恐怕連她貼身伺候的人都不敢多問一句。”
她頓了頓,聲音更低了些:“所以真正的機會,不在她防備的時候,而在她自以為安全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