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赤岩部落熔岩洞窟那流淌著生命紅光的庇護,陸羽背著昏迷的陸七,一頭紮進了東荒真正的殘酷底色——腐水沼澤邊緣的流放者營地。
空氣瞬間變得粘稠、沉重,仿佛浸透了腐敗的油脂。無處不在的、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腥臭氣息,混合著屍體腐爛、排泄物堆積以及某種刺鼻化學藥劑的味道,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瘴氣,狠狠灌入陸羽的鼻腔和肺部,帶來陣陣眩暈和惡心。腳下不再是堅實的土地,而是深一腳淺一腳、如同巨大生物腐爛內臟般的黑色淤泥。每一次落腳,都發出“噗嘰”的粘膩聲響,淤泥沒至小腿,冰冷滑膩,帶著強烈的吸附力,仿佛要將人拖入無底深淵。
視線所及,一片灰敗與混亂。
所謂的“營地”,不過是依托於幾片相對乾燥、布滿龜裂的巨大黑色頁岩高地,用腐朽的巨木、鏽跡斑斑的鐵皮、破爛的獸皮以及各種難以名狀的垃圾,勉強搭建起來的窩棚群。窩棚歪歪扭扭,如同潰爛皮膚上滋生的膿包,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毫無規劃。汙水橫流,在低窪處彙聚成一個個散發著惡臭的、墨綠色或紫黑色的水窪,水麵上漂浮著不知名的腐爛物和密密麻麻的蚊蠅。幾條渾濁不堪、流淌著汙穢的“水溝”,如同營地的血管,將腐水輸送到每一個角落。
營地外圍,沒有圍牆,隻有一圈用削尖的、浸透著黑紫色汙漬的木樁和纏繞著帶刺毒藤的鏽鐵絲網構成的簡陋屏障。幾個穿著破爛皮甲、眼神麻木或充滿戾氣的守衛,懶洋洋地靠在木樁上,手中的武器多是鏽蝕的砍刀或粗陋的骨矛。他們看向背著陸七、踉蹌走來的陸羽,眼神如同禿鷲看到了腐肉,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審視、貪婪和一絲幸災樂禍。
天空是壓抑的鉛灰色,低垂的雲層仿佛觸手可及,透不下一絲陽光。隻有營地中心幾堆用劣質燃料點燃的篝火,散發著昏黃、搖曳的光線,在濃重的腐臭瘴氣中艱難地撕開一小片扭曲的光影,更添幾分陰森。篝火旁,人影晃動,多是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眼神空洞麻木的流放者,如同行屍走肉。偶爾有壓抑的咳嗽聲、痛苦的呻吟聲、以及為了一點食物或淨水而爆發的短暫而凶狠的廝打咒罵聲傳來,旋即又被沉重的死寂吞沒。
這裡是希望與秩序的墳場,是絕望與罪惡滋生的溫床。
陸羽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背後的陸七如同沉重的山嶽,昏迷中的身體依舊散發著驚人的熱量,那是熔岩鎖鏈殘留的火毒與岩龜靈脈本能對抗產生的餘波。陸七的呼吸粗重而灼熱,噴在陸羽頸後,帶來一陣陣刺痛。陸羽自己的胸口也陣陣悶痛,那是被陸七失控能量衝擊留下的內傷,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痛楚。更沉重的是內心的壓力——岩山重傷,赤岩部落的敵意,岩河那貪婪冰冷的目光,以及陸七體內隨時可能再次爆發的隱患。
他背著陸七,深一腳淺一腳地穿過泥濘的“街道”,忍受著周圍投來的、如同實質般的惡意目光。那些目光如同冰冷的針,刺在他身上,帶著對“新人”的排斥,對“獵物”的評估,以及對陸七身上那件雖然破舊但明顯質地不凡的衣袍赤岩部落的贈予)的貪婪。
“站住!新來的?”一個沙啞如同砂紙摩擦的聲音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蠻橫。
營地入口處,一個身材矮壯、皮膚黝黑如同焦炭、臉上帶著一道猙獰刀疤的守衛攔住了去路。他手中拎著一根頂端鑲嵌著尖銳獸牙的骨棒,眼神如同毒蛇般在陸羽和昏迷的陸七身上掃視,尤其在陸七身上那件赤岩部落風格的厚實皮甲上停留了許久,眼中貪婪更盛。他身後幾個同樣凶悍的守衛也圍了上來,形成半包圍。
“是。”陸羽停下腳步,喘息著,儘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我們…被赤岩部落驅逐,無處可去。”
“驅逐?”刀疤臉守衛嗤笑一聲,骨棒在掌心掂量著,目光如同打量貨物,“赤岩部落的‘客人’?嘖嘖,看來是惹了大麻煩啊。這大個子怎麼了?快死了?”他用骨棒不客氣地戳了戳陸七垂下的手臂。
陸羽眼中寒光一閃,強壓下怒火,側身避開骨棒:“他受傷了,需要休息。”
“休息?”刀疤臉守衛怪笑一聲,眼神更加不善,“進了腐水營地,就得守營地的規矩!想休息?可以!交‘落腳費’!”他伸出黑乎乎的手掌,手指搓了搓,意思不言而喻。
陸羽心中一沉。他和陸七身無長物,除了身上的衣服,就隻有…他下意識地摸了摸懷中貼身藏著的混沌鼎。鼎身冰涼,是他最後的依仗,絕不可能交出!
“我們…沒有錢。”陸羽沉聲道。
“沒錢?”刀疤臉守衛臉色瞬間陰沉下來,眼中凶光畢露,“那就用東西抵!這大個子身上的皮甲不錯!扒下來!”他身後幾個守衛獰笑著就要上前動手。
“誰敢!”陸羽猛地後退一步,將陸七護得更緊,眼神瞬間變得冰冷銳利!一股微弱卻帶著混沌本源氣息的威壓,不受控製地從他體內逸散出來!這是他混沌靈脈初步覺醒後,情緒劇烈波動下的本能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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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空氣仿佛凝滯了一瞬!
刀疤臉守衛和那幾個圍上來的守衛,臉上的獰笑瞬間僵住!他們隻覺得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源自洪荒的冰冷氣息瞬間掠過身體,靈魂深處莫名地升起一股強烈的悸動和恐懼!仿佛被無形的凶獸盯上!雖然這感覺一閃即逝,卻足以讓他們汗毛倒豎,動作僵在原地!
“嗯?”刀疤臉守衛驚疑不定地看著陸羽,眼神中多了一絲忌憚。這小子…有點邪門!
“吵什麼?”一個更加陰冷、如同毒蛇吐信般的聲音從營地深處傳來。
人群如同潮水般分開一條道路。一個穿著相對“體麵”的、由某種黑色鱗片狀獸皮縫製短袍的中年男人,在一群氣息彪悍、眼神凶狠的護衛簇擁下,緩緩走來。
此人身材瘦高,臉色是一種常年不見陽光的蒼白,顴骨高聳,眼窩深陷,一雙狹長的眼睛如同淬毒的匕首,閃爍著陰鷙、狡詐和掌控一切的光芒。他手中把玩著兩顆油光水滑、不知是什麼生物的眼球,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令人心底發寒的笑意。正是流放者營地的實際掌控者——黑蝰!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瞬間掃過陸羽和他背上的陸七。在陸羽身上那絲殘留的混沌氣息上微微一頓,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最終,他的目光落在了陸七身上那件赤岩部落的皮甲,以及皮甲上幾處被熔岩鎖鏈灼燒出的、邊緣焦黑卷曲的破口上。
“赤岩部落的熔岩火勁?”黑蝰的聲音帶著一絲玩味,如同發現了有趣的獵物,“能在熔岩鎖鏈下活下來,還背著人走到這裡…有點意思。”他踱步到陸羽麵前,蒼白的手指輕輕拂過陸七皮甲上的灼痕,感受著那殘留的、精純霸道的火係能量,眼中貪婪一閃而逝。
“頭兒,他們沒錢交落腳費,還想硬闖!”刀疤臉守衛連忙上前,添油加醋地告狀,試圖掩飾自己剛才的失態。
黑蝰擺了擺手,示意他閉嘴。他狹長的眼睛重新聚焦在陸羽臉上,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直視靈魂。
“小子,叫什麼名字?背上這位…又是誰?”黑蝰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陸羽。這是我兄弟,陸七。”陸羽強忍著對方目光帶來的不適,沉聲回答。他感覺自己在黑蝰麵前如同被剝光了衣服,毫無秘密可言。這個人的危險程度,遠超那些守衛!
“陸羽…陸七…”黑蝰低聲重複了一遍,嘴角那絲笑意更深,帶著一種洞悉秘密的殘忍,“被赤岩驅逐,身無分文,還帶著一個被熔岩鎖鏈重傷、隨時可能變成瘋子的累贅…”他頓了頓,目光如同毒蛇般纏繞著陸羽,“想在我的地盤落腳?可以。”
他伸出一根蒼白的手指,指向營地最深處、靠近最大一片腐水沼澤邊緣的一排低矮、破敗、散發著濃烈黴爛氣味的窩棚:“看到那排‘水牢’了嗎?最邊上那個,歸你們了。不要錢。”
刀疤臉守衛和周圍的流放者聞言,臉上都露出了幸災樂禍和恐懼混雜的表情。水牢!那是營地最底層、最靠近腐水毒源、環境最惡劣、專門用來安置“麻煩”和“死人”的地方!
“作為交換…”黑蝰話鋒一轉,目光如同實質般刺向陸羽,“告訴我,你們是怎麼惹上赤岩部落的?還有…他身上的熔岩鎖鏈傷,是誰留下的?岩山?還是…岩河那個老東西?”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一種冰冷的、不容抗拒的探尋。
陸羽的心臟猛地一縮!黑蝰不僅知道赤岩部落,還知道岩山和岩河!他問這個做什麼?是單純的好奇?還是…另有所圖?
陸羽沉默著,大腦飛速運轉。透露實情?混沌鼎的秘密絕不能暴露!撒謊?麵對黑蝰這種老狐狸,一個不慎就是滅頂之災!
就在陸羽猶豫的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