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皎潔覺得自己快被這黑給醃入味了。一天天的，睜眼閉眼一個樣，時間過得亂七八糟，全靠老媽送飯的點兒和窗外偶爾傳來的車流聲大概猜個早晚。
他現在基本就是個癱在床上的廢物。心裡那點不甘和憤怒，讓頭幾天的折騰耗得差不多了，現在就剩下一種沒邊兒的空虛和麻木。老媽進出跟個貓似的，輕手輕腳，放下水或者吃的，歎口氣，又悄沒聲兒地出去。他知道她難受，可他自個兒都顧不過來了，哪還有力氣去安慰誰。
這破地方，又小又潮，一股子黴味混著藥味，聞得他腦仁疼。耳朵倒是變得賊靈，樓上跺腳，隔壁吵架，外邊小孩哭，聽得一清二楚，煩得要命。
這天下午，估摸著是下午吧，他正迷迷糊糊地歪著，腦子裡一團漿糊。突然，聽見外頭院子裡有動靜。不是老媽那種小心翼翼的腳步聲，是挺清脆的、有點陌生的高跟鞋聲，由遠及近，最後停在了他家門口。
他心裡一咯噔。這窮鄉僻壤的，誰來串門？還這打扮？他下意識地繃緊了身體，豎著耳朵聽。
接著是老媽有點驚訝又帶著點遲疑的聲音：“你找誰啊？”
然後是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挺好聽，但帶著點不確定：“阿姨您好，請問……沈皎潔是住這兒嗎？”
沈皎潔渾身的血好像唰一下涼了半截。這聲音……不是尹如月！是誰？怎麼會找到這兒來？！
他聽見老媽支支吾吾的，大概是想搪塞過去。但那女的接著說了，語氣挺客氣，但挺堅持：“阿姨，我叫林卿卿，是皎潔……沈皎潔的大學同學。有點急事想找他，能讓我見見他嗎？”
林卿卿？！沈皎潔腦子嗡的一聲。那個林氏集團的千金？她跑來乾什麼？！看笑話嗎？還是……他猛地想到尹如月，心一下子揪緊了。是不是如月出什麼事了？！
他聽見老媽還在猶豫，但林卿卿好像已經側身擠了進來。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的聲音，在這安靜的小屋裡特彆刺耳。
門簾被掀開了。一股淡淡的、挺好聞的香水味飄了進來，跟這屋裡的味兒格格不入。沈皎潔雖然看不見，但能感覺到有個人影站在了門口，擋住了外麵透進來那點微弱的光線雖然他感覺不到光，但就是一種壓迫感）。
房間裡死一樣的寂靜。他能想象出林卿卿現在是什麼表情——肯定是震驚，可能還有點嫌棄。這破屋子，這黴味，還有他現在這副鬼樣子：頭發亂得像雞窩，胡子拉碴，穿著洗得發白的舊汗衫，癱在床上，兩眼空洞無神。
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太他媽丟人了！
“沈……沈皎潔？”林卿卿的聲音響起來，帶著明顯的難以置信，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沈皎潔把臉往枕頭裡埋了埋，沒吭聲。他現在能說啥？歡迎光臨寒舍？
老媽在一旁帶著哭腔小聲解釋：“皎潔他……他眼睛出了點問題，看不見了……心情不好，姑娘你彆見怪……”
“看不見？”林卿卿倒吸了一口涼氣，聲音都變了調，“什麼時候的事？怎麼會……”
沈皎潔心裡煩躁得要命，打斷她，聲音沙啞得像破鑼：“你來乾什麼？”語氣衝得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林卿卿好像被噎了一下，停頓了幾秒，才深吸一口氣，像是下了很大決心，開口說：“我來是想告訴你……尹如月她……她昨天在公司暈倒了，送醫院了，情況……好像不太好。”
轟隆一聲！沈皎潔感覺像是有個炸雷在腦子裡劈開了！剛才那點煩躁和羞恥瞬間被巨大的恐慌淹沒！
“什麼？！”他猛地想坐起來，但因為看不見，動作太急，差點從床上栽下去，幸好手胡亂撐住了床沿。他朝著聲音的方向，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如月怎麼了？！你說清楚！她怎麼樣了？！”
他什麼都顧不上了，什麼麵子，什麼自尊，全他媽是狗屁！他隻想立刻知道尹如月到底怎麼了！
林卿卿大概被他這反應嚇到了，往後縮了一下，才趕緊說：“你彆急！暫時脫離危險了，但是……醫生說她是遺傳病急性發作，需要好好靜養，不能再受刺激和勞累。顧醫生……顧明川建議她最好去國外接受更係統的治療……”
去國外？治療？沈皎潔渾身發冷，牙齒都在打顫。他想起顧明川，想起那個什麼狗屁“燈塔”組織，想起自己現在的樣子……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像潮水一樣把他吞沒。他保護不了她，他甚至……連在她需要的時候陪在她身邊都做不到！
“為什麼……為什麼不告訴我……”他喃喃著，像是在問林卿卿，又像是在問自己。
林卿卿語氣複雜地說：“她給你打了很多電話，發了很多信息，你都沒回。她以為你……”後麵的話她沒說完，但沈皎潔懂了。
是啊，他像個縮頭烏龜一樣躲在這黑暗裡，切斷了所有聯係。如月該多害怕，多無助？而他呢？他他媽的在乾什麼？！
自責、愧疚、擔心、恐懼……所有情緒像火山一樣在他胸口爆發了。他再也撐不住了，一直強裝出來的堅硬外殼徹底碎裂。他猛地用雙手捂住臉，肩膀劇烈地抖動起來，壓抑了很久的哭聲終於衝破了喉嚨，嘶啞，絕望，像個走投無路的孩子。
“如月……對不起……是我沒用……我沒用啊！”他語無倫次地哭喊著，眼淚滾燙地湧出來，浸濕了手掌，“我保護不了你……我連自己都顧不了……我是個廢物！廢物！”
他哭得撕心裂肺，把這些天所有的痛苦、委屈、絕望都哭了出來。他忘了旁邊還站著林卿卿，忘了自己有多狼狽，他隻想把心裡的痛全都倒出來。
林卿卿僵在原地，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個崩潰大哭的男生。她之前見過的沈皎潔，要麼是舞台上光芒四射的，要麼是帶著點疏離和倔強的，何曾見過他這樣毫無防備、脆弱至極的樣子？聽著他嘴裡反複念叨著對尹如月的愧疚和愛意，她的心裡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楚和震動蔓延開來。她原本可能帶著的一點居高臨下的好奇或者同情，在這一刻，都被一種更複雜的情緒取代了。
房間裡隻剩下沈皎潔絕望的哭聲和老媽在一旁偷偷抹淚的窸窣聲。這間昏暗的小屋，仿佛成了一個與世隔絕的悲傷孤島。而林卿卿的意外闖入，像一塊石頭，重重地砸進了沈皎潔本就波瀾洶湧的內心世界，激起的漣漪，恐怕連他們自己都尚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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