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清晨,天色遲遲不肯亮透。窗外是一片鉛灰色的寒霧,簷角垂掛著晶瑩的冰淩,在微光中泛著冷冽。
屋內卻因燃著上好的石炭暖爐,暖意融融,空氣中浮動著若有似無的安神香息。
大紅鴛鴦喜被下,淩雲緩緩睜開眼,意識尚未完全清醒,臂彎間沉甸甸的溫軟觸感先一步傳來。
他側首,便見大喬——他的新婦,仍在他懷中熟睡。
如墨青絲鋪散在枕上,些許淩亂,更添媚態。她白皙的臉頰上猶殘留著昨夜繾綣後的淡淡紅暈,如同白玉染上了胭脂,長睫如蝶翼般靜謐地覆著,呼吸勻長,睡得正沉。
淩雲未曾動彈,隻靜靜凝視著懷中玉人,感受著這份新婚燕爾特有的安寧與滿足,仿佛窗外凜冽的寒冬都與這方溫暖天地無關。
直至日頭漸高,明晃晃的陽光透過高麗紙窗欞,將室內映得一片亮堂,大喬才睫羽微顫,悠悠轉醒。
甫一睜開迷蒙的雙眼,便對上淩雲含笑的深邃眼眸,她先是一愣,隨即昨夜種種湧上心頭。
頓時羞得無地自容,輕呼一聲,整張臉埋進了錦被之中,隻露出緋紅的耳尖,引來淩雲一陣低沉而愉悅的輕笑。
起身梳洗,侍女們早已備好溫水和香膏,伺候得周到。按照禮數,新婦應在清晨向正妻甄薑奉茶問安。
然而,不等他們準備停當,甄薑身邊的貼身侍女已前來傳話,言道主母有命:“家中以和睦為要,不必拘泥虛禮。如今天寒地凍,新人昨夜辛苦,當好生歇息,這晨省之禮便免了。”
話語體貼入微,儘顯主母氣度。大喬聽聞,心中懸著的最後一絲忐忑終於落下,化為涓涓感激,對那位尚未深談的主母,油然生出更多敬重。
待到巳時前後,陽光驅散了部分寒意,淩雲方攜著大喬,緩步走向正廳。
初承雨露的大喬,眉宇間褪去了少女的青澀,添了幾分屬於婦人的嬌柔與嫵媚,行走間步履稍顯遲緩,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酸軟,頰邊紅霞時隱時現。
正廳內,炭火充足,暖意襲人。甄薑與來鶯兒早已在此等候。
甄薑今日穿著一身絳紫色纏枝蓮紋錦緞長襖,雍容華貴,見到二人進來,臉上綻開溫和的笑意,未等大喬行禮,便主動上前,親昵地拉起她的手,觸手隻覺溫軟細膩。
“妹妹昨夜休息得可好?家中沒那麼多繁瑣規矩,往後我們便以姐妹相稱,切莫生分了,徒增隔閡。”
她的聲音清越柔和,自帶一股令人信服的安定力量。
來鶯兒亦微笑著上前,她孕肚已十分明顯,行動間由侍女小心攙扶,周身籠罩著一層柔和慈藹的母性光輝,她聲音溫柔:
“大喬姐姐。”雖年歲或許相仿,但依著入門順序,她依舊謙和地執禮。
大喬見兩位姐姐如此和善可親,心中暖流湧動,忙斂衽還禮,聲音帶著一絲感激的哽咽:
“薑姐姐,鶯兒姐姐厚愛,瑩兒感激不儘。日後若有不當之處,還望姐姐們多多指點。”
見妻妾間如此和睦,淩雲心中大感寬慰,眉眼間儘是舒展。
幾人一同用了些羹湯點心實則已近午膳時分),撤去杯盤後,淩雲並未如常即刻前往處理公務,而是神色一正,將三女留了下來。
他目光首先落在甄薑身上,語氣沉穩鄭重:“薑兒,你出身商賈世家,自幼耳濡目染,心思縝密,長於籌算,更與糜家等大商交道多年,經驗豐富。”
“如今我等治下地域漸廣,東連幽州,西接並州腹地,商貿往來日益頻繁,品類增多,數額增大,若無統一籌劃,必生混亂,亦難獲其利。”
他微微前傾身體,詳細分說:“我意,由你總攬我麾下所有商業事務之大政方針。諸如,決定與哪些勢力進行大宗貿易往來。”
“主要交易哪些貨物——譬如我朔方特有的琉璃、羊毛織物、烈酒,與幽州、徐州之糧秣、布帛、鐵料等之互通有無;製定大致的價格準則,維持商路公平;”
“以及籌建和管理直屬官方的商隊,選拔可靠的商隊首領。你可在府外擇一清淨寬敞院落,設立‘商貿司’,招募些精通算術、熟悉市貿、品行端正的吏員協助你。不必事必躬親,把握方向,裁決要務即可。”
甄薑聞言,眸中驟然迸發出明亮的光彩。她本性並非甘於困守內宅之人,對商事有著天然的興趣與敏銳,淩雲此舉,不僅是賦予她重任,更是為她開辟了一片能施展才華的廣闊天地。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激動,鄭重頷首,聲音清晰而堅定:“雲郎信重,薑兒明白。此非兒戲,關乎勢力財源根基,薑兒必當竭儘所能,謹慎籌劃,不負所托。”
接著,淩雲看向來鶯兒,眼神中帶著毫不掩飾的讚許:“鶯兒,你執掌文工團以來,成效卓著,遠超我期。先前恒兒百日宴上,那一出《生命長歌》,情真意切,不僅感人肺腑,更深蘊凝聚人心、鼓舞將士士氣之效,做得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