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間,窗外的天色已徹底沉入墨藍,暮色四合,幾顆明亮的星子悄然點綴在遙遠的天幕之上。
然而,荀氏彆院內的討論氣氛卻愈發濃厚深入,眾人興致正高,思維碰撞出的火花仿佛照亮了這間靜室,毫無散去歇息之意。
荀彧見夜色已深,便溫言提議,聲音在靜謐的夜色中格外清晰:“淩兄,今日與你一番暢談,實是相談甚歡,令人意猶未儘,隻覺還有許多未儘之言。若不嫌棄寒舍簡陋,不妨便在此處秉燭夜談,我已命人去準備些簡單的飯食,我等邊吃邊聊,繼續這未儘之談,不知淩兄意下如何?”
荀攸、陳群等人亦紛紛出言附和,目光中皆流露出濃厚的興趣與期待,顯然都被淩雲淩風)方才展現出的非凡見識與驚人預言所吸引,渴望能與這位神秘而深刻的“遊學士子”進行更深層次的交流。
淩雲心中亦覺此機會千載難逢,正欲欣然答應,眼角的餘光卻瞥見身旁始終如同磐石般侍立的李進李錦)眉頭幾不可察地微微蹙起,目光中隱含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他立刻心領神會,李進這是在擔心他身處陌生環境的安全,以及客棧內由典韋看守的那些至關重要的財物琉璃與資金)。
淩雲略一思忖,心中已有決斷,他轉向李進,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力,吩咐道:“李錦,你先行一步回客棧,務必親自告知惡來典韋),就說我等在此處與荀文若先生、荀公達先生等諸位高士夜談,一切安好,讓他不必掛心。
但需再三叮囑他,務必恪儘職守,守好所有行李物件,不得有絲毫懈怠。你告知他後,若覺自身疲憊,便在客棧休息,不必急著回來;若是想來,再返回此處亦可。”這番安排,既安撫了李進的擔憂,也顯示了對典韋的信任與對局麵的掌控。
李進嘴唇微動,顯然內心更希望能留下貼身護衛主公,但見淩雲眼神堅定沉穩,知他心意已決,且考慮到此地乃是名滿天下的荀氏彆院,安全應無大礙,隻得抱拳躬身,沉聲應道。
“是,公子。屬下明白,這便即刻去告知惡來兄,隨後即返。”他深深看了淩雲一眼,那眼神是在無聲地提醒主公務必時刻保持警惕,小心應對,這才轉身,步履穩健而迅速地離去。
不多時,幾名侍女悄無聲息地送上了雖不奢華卻頗為精致可口的飯食與溫好的酒水。幾人便暫且放下沉重的話題,一邊用著簡單的晚膳,一邊繼續著方才未儘興的交談。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室內的氣氛在酒意的熏染下愈發顯得融洽而坦誠,話題也逐漸從宏大的天下大勢,轉向了更為貼近個人內心、關乎未來道路的領域——個人的誌向與抱負。
荀彧率先放下手中的竹箸,目光清澈如水,緩聲開口,他的聲音溫和而堅定,充滿了傳統士大夫那種深沉的責任感與近乎理想主義的光輝。
“值此亂世飄搖,社稷震蕩之際,彧不才,平生之誌,惟願竭儘這區區股肱之力,效仿古之忠貞節士,堅守臣節,匡扶這日漸傾頹的漢室江山,以期濟世安民,使天下重歸安寧。縱然前路艱險,荊棘遍布,彧亦當鞠躬儘瘁,死而後已。”
他的誌向,根植於對漢室正統的忠誠與儒家濟世情懷。
荀攸接口道,語氣更為平實內斂:“公達之誌,與文若大抵相類,皆願天下太平,百姓安康。然攸自知才具,或更願居於幕後,參讚軍機,運籌帷幄,以奇謀妙計輔佐明主,掃平禍亂,奠定基業。”他的誌向更側重於實際的謀略規劃與執行,帶有鮮明的務實色彩。
陳群則麵容肅然,語氣鄭重地說道:“群以為,無論世事如何變遷,王朝如何更迭他未明言,但隱含此意),禮法製度、綱常倫理,乃立國之根本,秩序之基石。吾之誌在於,整飭崩壞的朝綱紀法,厘定清晰可行的典章製度,使上下尊卑各有其序,百官萬民各安其分,則天下紛亂或可因此而定。”
他的誌向在於製度建設與秩序重建,帶有濃厚的法家與儒家結合的色彩。
戲誌才聞言,嘴角勾起一抹帶著幾分不羈與灑脫的笑意,說道:“誌才平生閒散慣了,受不得太多拘束。但求能在這茫茫人海中,遇到一位真正的明主,能儘展胸中所學。”
“於這紛繁複雜的亂世棋盤之上,從容落子,布局天下,與各方豪傑智者對弈一番,也算是不枉來這人世走一遭,不負平生所學。”他的誌向更為超脫和個人主義,追求的是才智的極致施展與參與曆史創造的快意。
最後,眾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落在了尚未明確表態的淩雲,以及那個自從李進離開後,就一直歪靠著憑幾、顯得更加慵懶、幾乎沒怎麼說話的郭嘉身上。
郭嘉懶洋洋地調整了一下坐姿,晃動著手中那隻小巧的青銅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燭光下蕩漾,他似笑非笑地看向淩雲,那雙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眼睛裡帶著毫不掩飾的探究與挑戰:“淩兄見識超卓,非常人可比,每每所言,皆能發人深省,甚至……石破天驚。不知淩兄胸懷之誌,又是如何一番光景?嘉,願聞其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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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雲心知肚明,此刻已到了展現自己核心政治理念與價值觀、以此吸引或者說“篩選”潛在誌同道合者的關鍵節點。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將周遭的空氣與那跳躍的燭光都納入了胸壑,目光緩緩掃過在場每一張專注的麵孔,聲音沉穩而有力,帶著一種仿佛超越了這個時代紛爭的冷靜、明晰與一種內在的強大力量:
“大爭之世,天下板蕩,庸者惜身惜命,隻求苟全;明者觀望時勢,辨析潮流;而真正的智者……”他開篇便定下了一種與眾不同的基調,與荀彧的忠君、陳群的建製隱隱區分開來,“當善於借勢!借這滔滔大勢,成就非凡功業!”
“至於某之誌,”他刻意頓了頓,讓每個字都清晰地烙印在眾人耳中,“不在於書齋之中坐論那虛無縹緲的空泛王道,亦不完全拘泥於某一姓一家之興衰榮辱。”
他的聲音逐漸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與激情,“而在於,以胸中所藏之奇謀睿智,輔佐真正能擔重任之英主,於眼前這混沌迷離的亂局之中,撥開重重迷霧,得見青天!於這即將傾覆的危殆局勢之下,力挽狂瀾,定鼎新的乾坤秩序!”
他的言辭愈發犀利而直接:“行事不必拘泥於常規定法,不必困於迂腐教條,隻求手段有效,方法得當,最終結果有利於大局!”
“但求功成之日,能傲然笑看這破碎不堪的萬裡河山得以重整,社稷秩序得以在廢墟之上涅盤重生,天下億萬蒼生能因此獲得喘息之機,終得安居樂業,再現太平!若能以此為目標,並最終達成,則某平生所學,平生所謀,平生所行一切之事,便算無愧於己心,亦無愧於這天下苦苦掙紮的黎民蒼生!”
這一番話,既巧妙地表明了其“選擇輔佐”而非“自立山頭”的基本立場至少在現階段),又旗幟鮮明地強調了“奇謀”、“不拘常法”的極端務實風格,更將一切的最終目標,堅定地指向了“天下蒼生”的福祉與“河山重整”的宏大願景,格局遼闊,氣象萬千,且隱隱透露出一種為達成崇高目標而可以靈活變通、不擇手段的潛在意味。
“好!好一個‘撥雲見日,定鼎乾坤’!好一個‘無愧於天下蒼生’!”戲誌才首先擊節讚歎,眼中異彩連連,臉上洋溢著找到知音般的興奮,顯然極為認同淩雲這種立足現實、目標宏大而又不失靈活性的誌向。
就連秉持傳統忠君觀念的荀彧、荀攸,以及注重製度建設的陳群,雖然覺得淩雲之言在某些方麵似乎偏離了絕對的“忠君”之道,但其目標之崇高遠大,情懷之博大深切,以及對現實深刻的洞察力,也讓他們內心受到巨大震動,一時之間,竟無法找到合適的言辭來反駁或質疑。
而郭嘉,那雙總是半眯著、仿佛對一切都提不起精神的眼眸此刻完全睜開,閃爍著銳利如刀鋒般的光芒。他緊緊盯著淩雲,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直視其靈魂的最深處。
他忽然放下了手中一直把玩的酒杯,身體前所未有地坐直並微微前傾,問出了一個極其尖銳、甚至可以說有些大逆不道的問題,語氣卻依舊帶著他那特有的、仿佛事不關己的慵懶與玩味,然而每個字都如同淬毒的匕首:
“淩兄大才,胸懷大誌,嘉……深感佩服,自愧不如。”他先似真似假地捧了一句,隨即話鋒猛地一轉,如同隱藏在暗處的毒蛇驟然發動攻擊,直指問題的核心。
“隻是……嘉有一事不明,還望淩兄解惑。淩兄如今遊曆四方,廣交豪傑,可是在尋覓那位值得托付平生所學、值得輔佐的‘英主’?”
他不等淩雲回答,也不給其他人反應的時間,語速加快,如同連珠箭發,“若……遍尋天下,卻找不到這樣一位合乎心意的‘英主’呢?或者,曆儘千辛萬苦尋到了,相處之後卻發現其並非真正的英主,徒有其表?”
“又或者……更糟糕的是,待到淩兄覺得時機成熟,準備大展拳腳之時,卻發現這漢家四百年的山河,已然破碎凋零到了……根本無法在舊有的框架體係內進行重整的地步了呢?”
“屆時——”郭嘉的聲音陡然變得低沉而充滿壓迫感,目光如炬,死死鎖住淩雲,“淩兄這賴以依憑的‘奇謀’,這無所不用其極的‘不定之法’,又當如何施展?這欲定之‘乾坤’,又當以何種方式、何種名義來定鼎?!”
此言一出,滿室皆靜!燭火仿佛都隨之猛地一顫!荀彧臉色瞬間變得有些蒼白,嘴唇微動,卻未能發出聲音。
陳群更是麵露極度驚容,幾乎要霍然起身!郭嘉這個問題,實在是太過於犀利與大膽,已經赤裸裸地觸碰甚至跨越了那個時代最為敏感的政治界限——當舊有的秩序漢室)徹底崩潰。
輔佐英主重整河山的道路被證明走不通或者不存在時,是否意味著……要徹底拋棄舊殼,另起爐灶,締造全新的秩序?!
刹那間,所有的目光,帶著震驚、駭然、探究、期待種種複雜難言的情緒,都死死地聚焦在了淩雲那張在燭光映照下顯得愈發沉靜、卻也愈發深邃難測的麵容之上。
空氣仿佛徹底凝固了,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所有人都在屏息凝神,等待著他的回答。這回答,將決定他們對眼前這位“淩風”的最終判斷,甚至可能影響他們自身未來的選擇。
潛龍在此,被郭嘉這記犀利無比、直指核心的“將軍”,逼到了必須表明更深層次立場與終極意圖的懸崖邊緣。
他必須給出一個既能延續之前人設,又能為未來留下足夠空間與想象力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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