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盧植那彌漫著凝重與壓抑氣氛的書房出來,午後略顯刺眼的陽光灑在廊前,驅散了部分縈繞心頭的陰霾。
淩雲並未直接返回自己的院落準備晚間的詩會,而是腳步一轉,穿過幾道月亮門,徑直去了西跨院。那裡安置著黃忠一家,是他此刻想要確認的安心所在。
剛踏進西跨院的院門,一股鮮活的生活氣息便撲麵而來,與盧植書房的沉鬱截然不同。隻聽一陣孩童略顯虛弱、卻洋溢著純粹歡快的笑聲在庭院中回蕩。循聲望去,隻見身形單薄的黃旭,正被姐姐黃舞蝶小心翼翼地攙扶著,一小步、一小步地練習走路。
他的雙腿顯然還不夠有力,步伐蹣跚不穩,時不時需要依靠姐姐的手臂支撐,整個人的重心也搖搖晃晃。
但比起之前在襄陽時,那隻能纏綿病榻,或是勉強站立片刻便氣喘籲籲、麵色蠟黃的模樣,已然是雲泥之彆,堪稱奇跡。
他那張小臉上,雖然仍帶著久病初愈的蒼白,卻已然透出了健康的紅潤光澤,甚至能看出臉頰處微微鼓起的、屬於孩童的圓潤輪廓。
那雙原本因疾病而黯淡無神的大眼睛,此刻清亮有神,閃爍著對新奇世界和自由行動渴望的光芒,正一邊努力邁動仿佛不屬於自己的小腿,一邊因這小小的進步而咯咯笑出聲來。
黃忠就站在離兒女幾步遠的地方,他那魁梧雄壯的身軀此刻卻顯得有些“笨拙”,一雙粗糲的大手緊張地虛抬著,環繞在黃旭周圍,隨時準備在孩子踉蹌時一把扶住。
他那張慣常嚴肅、飽經風霜的臉上,此刻洋溢著一種近乎癡迷的、滿足而欣慰的笑容,深刻的皺紋都仿佛舒展開來,那是一種卸下了壓在心頭數年、幾乎令人窒息的千斤重擔後,從心底最深處透出的、無法偽裝的輕鬆與喜悅。
廊簷下的陰影裡,黃夫人正坐在一個小杌子上,手中做著簡單的針線活計,目光卻時不時溫柔地投向院中那對她而言最為珍貴的姐弟二人,嘴角噙著一抹恬淡而滿足的笑意,整個身影都籠罩在一種安寧的幸福之中。
看到淩雲信步走進院子,黃忠立刻收斂了笑容,轉為肅然,快步上前,抱拳躬身,語氣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感激,聲音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主公!”
“淩公子!”黃夫人也連忙放下手中的活計,站起身,向著淩雲福了一禮。
黃舞蝶則轉過頭,露出一個明媚燦爛的笑容,脆生生地喊道:“淩大哥!”經過這些時日在盧府安定下來的相處,這個性格爽利、帶著些許英氣的小姑娘,早已將這位年輕、和氣又神通廣大的“主公”視作了可以依賴的親近兄長。
連小小的黃旭也努力仰起尚且無力的脖頸,小臉因用力而微微發紅,口齒尚有些不清地喊道:“淩……淩大哥!”
親眼見到黃旭如此顯著的好轉,淩雲心中也是由衷地感到高興與寬慰。
他上前幾步,溫和地伸手摸了摸黃旭細軟的頭發,然後轉向黃忠,笑容真切:“漢升,看來旭兒恢複得極好,氣血充盈,精神健旺。照此下去,精心調養,用不了多久,怕是就能追跑打鬨,讓你這做父親的都要頭疼了。”
“全賴主公恩德,賜下神藥!此恩此德,忠,沒齒難忘!”黃忠虎目微微泛紅,情緒激動之下,又要躬身行大禮,被淩雲搶先一步伸手牢牢托住手臂,阻止了。
“漢升,你我之間,早已不必如此。既追隨於我,便是一家人,一家人何須說兩家話。”淩雲擺擺手,語氣不容置疑,隨即又叮囑道,“你們安心在此住下,盧公府上一切都方便,缺什麼、短什麼,儘管和府上的管家說,切勿客氣。我晚上要出去赴個約,你們不必等候,早些休息便是。”
他又俯下身,逗弄了黃旭幾句,囑咐他要乖乖聽爹娘和姐姐的話,好好吃飯,快快長力氣。小家夥似懂非懂,卻用力地點著頭。
看著這一家其樂融融的景象,淩雲心中那份因朝堂受阻而產生的些許鬱氣也消散了不少。家人安好,麾下大將歸心,這讓他對接下來可能充滿變數的行動,更添了幾分沉靜的底氣。
秋日的白晝總是格外短促,仿佛隻是眨眼功夫,天色便由明亮的湛藍轉為朦朧的灰紫,最後徹底被墨藍色的夜幕覆蓋。府中早已點起了燈籠。
淩雲換上了一身較為體麵、卻並不過分奢華的青色儒衫,衣料是上好的蘇綢,裁剪合體,襯得他身形愈發挺拔,在燭光下更顯麵容清俊,氣質溫潤中透著不容忽視的軒朗。太史慈則依舊是一身利落的深色勁裝,腰佩短刃,沉默而警惕地護衛在側,與淩雲的文士打扮相得益彰。
兩人乘著盧府安排的、外觀樸素的馬車,蹄聲噠噠,碾過洛陽城華燈初上的街道,來到了位於城東顯貴區域的司徒王允府邸。
尚未真正抵達王府那氣派的朱漆正門,遠遠便已能感受到此處的喧囂與繁華。
寬闊的街道兩旁,早已停滿了各色裝飾華美、標識著不同家族徽記的馬車,駿馬輕嘶,車夫仆役安靜候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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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門前更是燈籠高懸,數十盞明角燈將漢白玉台階和兩尊石獅照得亮如白晝,光影流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