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礦場彌漫著硫磺和汗水的酸臭味，管事威爾遜叼著雪茄，皮靴踩在泥濘裡發出“咕嘰”聲。他眯起藍灰色的眼睛掃過排隊領粥的華工，眉頭猛地擰成一團——往日裡那群麵黃肌瘦、眼神麻木的家夥，這幾天居然悄悄變了模樣。
最前排的石頭昨天還佝僂著背，今天卻能挺直腰板，顴骨上甚至泛出點血色；老周咳嗽聲輕了，端著陶碗的手也不抖了；就連最瘦小的阿明，喝粥時也不再像以前那樣搶食，反而會把碗底的幾粒米分給旁邊的孩子。
“停下！”威爾遜的皮鞭“啪”地抽在地上，泥漿濺了前排華工一身。他一把揪住石頭的胳膊，粗糲的手指捏著對方的手腕，惡狠狠地問：“你們這群黃皮豬，最近吃了什麼？”
石頭嚇得臉色發白，囁嚅著說：“沒……沒什麼，就……就多喝了點粥……”
“放屁！”威爾遜的皮鞭擦著石頭的耳朵抽在旁邊的木柱上，木屑飛濺，“礦上的粥跟刷鍋水一樣，能養出你這氣色？說！是不是私藏黃金換了吃的？”
周圍的華工嚇得紛紛低頭，沒人敢出聲。威爾遜冷笑一聲，皮鞭在手裡轉了個圈：“從今天起，山林巡邏加派三倍人手！所有華工收工後必須搜身！誰敢私藏黃金，打斷手腳扔去喂野狗！”
消息像野草一樣在礦場蔓延開來時，天宇正在鬆林深處的秘密據點清點金砂。鹿皮袋裡的金粒已經攢了小半袋，足夠換兩袋麵粉和一些草藥了，可湯姆遲遲沒來——按照約定，今天本該是交易的日子。
“天宇哥，湯姆那邊怕是出問題了。”王虎喘著氣跑進來，額頭上還帶著傷，“我剛才在山口看到他被兩個監工跟著，走一步回頭看三步，肯定是被盯上了。”
天宇的心沉了下去。湯姆是鎮上雜貨鋪的老板，也是他們目前唯一的交易渠道。這老頭貪財但講規矩，每次都能按時帶來食物和藥品，雖然價格壓得極低，卻比被礦場的人發現強得多。可現在……
“他不敢來了。”天宇捏了捏鹿皮袋，金砂的棱角硌得手心發疼，“威爾遜那老東西多疑得很，湯姆要是再跟我們交易，等於把自己往火坑裡推。”
“那怎麼辦？”劉鐵匠急得直搓手，他新打的小鎬頭還等著換點鐵料，“這金砂攥在手裡不能吃不能喝，要是被搜出來，咱們所有人都得遭殃！”
老周蹲在一旁用樹枝畫著地圖，忽然開口：“我知道有個地方或許能行。”他指著地圖上的一條小溪，“順著溪往下走三裡地，有個渡口，那裡有艘擺渡船，船夫是個混血兒，聽說他爹是華人，娘是本地人，平時不怎麼跟礦場的人打交道，或許……”
“混血兒？”王虎皺起眉，“靠譜嗎？這種人最是兩邊不靠，萬一把咱們賣了……”
“隻能試試了。”天宇打斷他，將鹿皮袋係在腰間，“威爾遜的人肯定會重點搜查山林，渡口在下遊，相對偏僻，而且船夫要靠擺渡吃飯，隻要給夠好處，他沒理由跟黃金過不去。”
當天深夜，天宇帶著王虎和阿明，借著月光往渡口摸去。山路比平時難走得多，每隔幾十步就能看到巡邏兵的火把，他們隻能繞著灌木叢走，褲腿被荊棘劃得全是口子。
渡口的木棚裡亮著一盞馬燈，一個穿著粗布襯衫的年輕人正坐在船頭補漁網，皮膚是深淺交織的蜜色，眼睛在燈光下泛著琥珀色的光。聽到腳步聲，他猛地回頭，手裡的魚叉瞬間對準了他們。
“彆動手！我們是來做交易的。”天宇慢慢舉起手，示意自己沒有惡意，“有黃金，想換點食物和藥品。”
年輕人眯起眼睛，目光在他們腰間的鹿皮袋上停留片刻，放下魚叉：“威爾遜的人最近查得緊，你們膽子不小。”他的中文帶著點口音，卻很流利。
“我們也是沒辦法。”天宇解開鹿皮袋，倒出一小捧金砂，“這些，能換多少東西？”
年輕人拿起一粒金砂在指間搓了搓，又用牙咬了咬，抬頭道：“比湯姆那老頭給的實在點。麵粉兩袋，草藥一捆，再給你們兩把鐵鎬頭。但我有條件——隻能在月圓夜交易，而且你們得幫我個忙。”
“什麼忙？”
“把上遊的浮木順到渡口來。”年輕人指了指溪水裡的枯枝，“最近水流急，光靠我一個人撈不過來，你們人多，幫我弄些木頭，我能多做幾個木筏，咱們也算互相幫襯。”
天宇對視一眼，立刻點頭：“成交。”
回程的路上，王虎忍不住問：“這混血兒靠得住嗎？”
天宇望著渡口的燈光消失在夜色裡，輕聲道：“至少他沒直接把我們交出去。而且……”他摸了摸腰間的金砂，“他需要浮木，我們需要渠道，各取所需，有時候比所謂的‘靠譜’更實在。”
月光透過樹梢灑在他們身上，留下斑駁的影子。天宇知道，這隻是暫時的辦法，威爾遜的懷疑像懸在頭頂的刀，隨時可能落下。但至少此刻，他們有了新的希望，就像這夜色裡的星光，雖然微弱，卻足以照亮腳下的路。
回到據點時，劉鐵匠和老周正焦急地等待著。當聽到有了新的交易渠道，所有人都鬆了口氣。老周連忙拿出藏好的草藥，給天宇處理被荊棘劃破的傷口，輕聲道：“以後可得更小心了，威爾遜那家夥，不會善罷甘休的。”
天宇點點頭，看著角落裡熟睡的孩子們——他們的臉上還沾著麵粉的痕跡，那是今天分到的一點麵包屑。他握緊了拳頭，無論如何，都要守住這個秘密，守住這點來之不易的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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