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鐵匠鋪的風箱就“呼嗒呼嗒”地響了起來,火星從爐口濺出來,在晨霧裡劃出一道道紅痕。包拯踩著露水走到鋪前時,王鐵匠正掄著大錘鍛打一根鐵條,汗水順著他黝黑的脊梁往下淌,在地上積成小小的水窪。
“王師傅,忙著呢。”包拯站在爐邊,熱浪撲麵而來,他卻紋絲不動,目光落在牆角堆著的農具上——那些鋤頭、鐮刀的刃口都磨得鋥亮,顯然是下了功夫的。
王鐵匠嚇了一跳,手裡的大錘差點砸偏:“是包大人啊!您咋這時候來了?快進屋歇著,屋裡有涼水解暑。”他往圍裙上擦了擦手,露出胳膊上猙獰的疤痕——那是早年在礦場被監工用鐵棍打的,至今還泛著青紫。
“不用,就在這兒說說話。”包拯指著鋪子裡的長凳,自己先坐了下來,“聽說您上個月跟煤販子起了爭執?”
提到這事,王鐵匠的火氣就上來了,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那狗東西!送來的煤裡摻了一半石頭,燒起來儘冒煙,打出來的鐵器都帶著砂眼!我找他理論,他還說‘華工的錢好賺,給啥就得要啥’,要不是天宇鎮官攔著,我非砸了他的煤車不可!”
他蹲在地上,撿起塊摻了石頭的煤塊:“您看,這哪是煤?分明是糊弄人!咱們華工乾的是最累的活,掙的是最乾淨的錢,憑啥受這窩囊氣?”
包拯接過煤塊,指尖碾了碾,黑色的粉末簌簌落下。“除了煤的事,還有彆的難處嗎?”他翻開小冊子,筆尖懸在紙上,等著下文。
“多了去了!”王鐵匠扳著手指頭數,“就說這工錢吧,鎮上的規矩是‘乾一天給二十文’,可木工房的歐洲弟兄乾同樣的活,能多拿五文,說是‘他們手藝巧’。巧啥?不就是把桌子腿做得圓一點?咱們打的鋤頭能開荒,他們的桌子能當飯吃?”
這話剛落,旁邊磨鐵的李老四搭了腔:“還有住的地方!您去西頭看看,十二戶華工擠在十二間屋裡,我家三代五口人,晚上睡覺都得側著身;歐洲移民那邊呢?一家一間還帶菜園,憑啥?就因為他們金發碧眼?”
李老四的婆娘去年在礦場染了肺病,常年咳嗽,他指著鋪角的藥罐:“抓藥得去縣城,來回四十裡地,光腳力錢就夠買兩副藥了。鎮上要是有個醫館,誰願遭這份罪?”
包拯的筆尖在紙上飛快移動,“薪資不均”“住房擁擠”“醫療匱乏”幾個字被圈了又圈。他抬頭看向鐵匠鋪外,幾個華工正扛著鐵砧往工地走,腳底下是磨得發亮的草鞋,褲腿上打著層層補丁。“你們跟歐洲弟兄有過直接衝突嗎?”
王鐵匠歎了口氣:“倒沒真動手,就是慪氣。前幾天曬穀,他們的麥堆占了大半場地,咱們的玉米隻能堆在邊上,夜裡下了場雨,浸壞了不少。找他們理論,他們說‘麥比玉米金貴’,氣得趙二柱差點掀了麥堆。”
正說著,趙二柱推著獨輪車過來,車上裝著剛修好的犁頭。“包大人,您可得給咱們做主!”他把車往地上一放,聲音帶著哭腔,“昨天我去領糧食,糧倉的劉管事說‘華工口糧按大人小孩減半發’,憑啥?難道咱們華工的肚子是鐵打的?”
他從懷裡掏出個皺巴巴的布袋,倒出半捧摻著沙子的玉米:“這就是發給咱們的‘口糧’,您看看,能咽下去嗎?歐洲弟兄領的是白花花的小米,連殼都不用剝!”
包拯捏起一粒玉米,沙子硌得指尖生疼。他突然想起昨日在皮特菜園看到的景象——那裡的土豆苗長得齊整,顯然是用了好肥料。“糧倉的糧食,是按人頭分的?”
“說是按人頭,實則看臉色!”趙二柱氣不打一處來,“劉管事是本地地主的遠房侄子,平時就向著歐洲移民,說他們‘懂規矩’。咱們咋不懂規矩了?不就是沒給他塞過好處嗎?”
這話像塊石頭投進水裡,周圍的華工都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訴苦。有人說孩子到了上學的年紀,卻進不了鎮上的臨時學堂,因為“先生隻教歐洲話”;有人說去市集買布,掌櫃的見是華工,就把最次的粗布拿出來,還賣得比彆人貴;還有人提到礦場的舊賬——前幾年被克扣的工錢,至今沒要回來,礦主的親戚還在鎮上開著雜貨鋪,見了華工就翻白眼。
包拯的小冊子很快記滿了,紙頁邊緣都被他攥得發皺。他站起身,往華工聚居區走去,王鐵匠和趙二柱非要跟著,說“好多事得親眼看看才信”。
西頭的土坯房果然擠得厲害,李老四家的三間小屋被木板隔成四間,老人睡裡屋,夫妻倆帶著三個孩子睡外間,地上鋪著乾草,就算是床了。李老四的婆娘躺在床上咳嗽,聲音像破風箱,孩子趴在床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桌上的野菜湯。
“這屋漏雨嗎?”包拯指著牆角的黴斑,那裡的牆皮已經脫落,露出裡麵的麥秸。
“漏!昨兒下大雨,盆盆罐罐都用來接水了。”李老四的婆娘咳著說,“夜裡冷,孩子總凍醒,身上長了不少凍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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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趙二柱家稍好些,但也局促得很。他婆娘正給最小的娃喂奶,見生人來,慌忙用破布遮住胸口,臉漲得通紅。“包大人彆見怪,實在是沒件體麵衣裳。”她低聲說,懷裡的娃瘦得隻剩皮包骨,哭聲細若蚊蚋。
走到巷子儘頭,包拯看見幾個孩子蹲在泥地裡,用樹枝畫著圓圈玩。最大的不過七歲,最小的才剛會走路,身上的衣服補丁摞著補丁,腳上連草鞋都沒有。“咋不去學堂?”包拯問,其中一個孩子抬起頭,眼睛裡沾著泥:“先生說我們太臟,不讓進。”
這話像針一樣紮在包拯心上。他轉身往糧倉走,劉管事正指揮著人給歐洲移民分糧食,白花花的小米裝了滿滿一麻袋,皮特的兒子抱著個白麵饅頭,吃得正香。看見包拯,劉管事臉上堆起笑:“包大人來了?要不要看看新到的綠豆?”
包拯沒理他,指著旁邊的玉米堆:“華工的口糧,就是這個?”劉管事的笑容僵在臉上:“是……是按規定發的,他們……他們吃得糙慣了。”
“規定?”包拯的聲音陡然轉冷,從懷裡掏出小冊子,“哪條規定說華工的口糧要摻沙子?哪條規定說大人小孩要減半?又哪條規定說歐洲弟兄能多拿五文工錢?”
劉管事的臉瞬間慘白,腿一軟就跪了下去:“大人饒命!是……是小的糊塗,聽了地主老爺的話……”
“把今天發錯的糧食,全部換回來。”包拯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再把近三個月的賬冊拿來,我要一筆一筆查。若有克扣,休怪我按律處置!”
周圍的華工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有人激動得哭了起來,趙二柱抹著眼淚說:“包大人,您真是青天大老爺啊!”
包拯沒說話,隻是望著西頭的土坯房,那裡的煙囪又升起了炊煙,比平時更旺些。他知道,這些訴求背後,藏著的是華工們對“公平”二字的渴望——他們不怕吃苦,怕的是流汗再多,也得不到應有的尊重;怕的是同為華夏鎮的鎮民,卻要被分成三六九等。
夕陽西下時,包拯的小冊子又添了幾頁,最後一行寫著:“華工所求,非特殊優待,乃一視同仁。”他合上本子,往鎮署走去,影子被拉得很長,像一條通往公平的路。而這條路,從今天起,他要和這些樸實的華工一起,一步一步踏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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