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團散去的瞬間,一股肅殺之氣陡然彌漫開來,與恒信行內的茶香、墨氣交織,形成一種奇異的張力。房間中央的身影緩緩站直,褪去周身殘留的微光,露出一身洗得發白的藏青色號衣,胸前用紅線繡著的“太平”二字雖有些磨損,卻依舊醒目。
那人約莫三十出頭,麵容棱角分明,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濡濕,貼在飽滿的額頭上,一雙眼睛亮得驚人,仿佛能洞穿人心。他手裡緊攥著一卷泛黃的布帛,布帛邊緣已經起了毛邊,顯然被反複翻閱過無數次。
“在下李秀成。”他開口時,聲音帶著久經沙場的沙啞,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目光掃過天宇與阿武,最終落在天宇手中的銅印上,瞳孔微微一縮,“這枚‘忠王’印……為何會在你手中?”
天宇心中巨震。李秀成!太平天國後期的核心將領,曾以一己之力支撐起天國半壁江山,用兵如神,更兼通民政,正是史料中記載“招賢納士、愛兵如子”的忠王李秀成!他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銅印,印麵上“忠王之寶”四個篆字蒼勁有力,想必是這位天國將領的信物。
“忠王殿下。”天宇迅速收斂心神,拱手還禮,語氣中帶著敬意,“此印乃方才異象所出,晚輩天宇,忝為恒信行主事,並非有意持有殿下信物。”
李秀成眉頭微蹙,將手中的布帛展開,赫然是一幅手繪的江南水戰圖,圖上密密麻麻標注著河道、水寨與兵力部署。“異象?”他顯然對這個說法存疑,目光銳利地掃視著房間,“此處是何地?方才那白光又是何物?我明明正在蘇州城頭部署防務,怎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阿武在一旁聽得目瞪口呆,手裡的茶杯差點脫手——蘇州城頭?李秀成?這不是幾十年前就戰死的天國將領嗎?他偷偷拽了拽天宇的衣袖,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天宇拍了拍阿武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轉而對李秀成行至禮:“殿下,此處是光緒年間的香港,距您所處的鹹豐年間已過三十餘載。方才那異象,名為‘曆史人物召喚’,晚輩也不知其原理,隻知能請來曆代賢才相助。”
“光緒年間?香港?”李秀成立時怔住,手中的水戰圖“啪”地掉在地上。他踉蹌著後退兩步,扶住身後的書架,指尖劃過架上的《海國圖誌》,眼神中充滿茫然與震驚,“三十餘載……難道天國……”
他沒有說下去,但那未儘之語中的悲愴顯而易見。天宇心中一沉,知道此刻必須如實相告,卻又不忍直言其敗。斟酌片刻,他撿起身前的報紙,指著上麵“太平天國覆滅十周年祭”的標題:“殿下,天國大業雖未竟,但您在蘇州、杭州一帶減免賦稅、安撫百姓的舉措,至今仍被民間傳頌。”
李秀成的目光落在報紙上,手指撫過“覆滅”二字,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他沉默了許久,喉結滾動著,最終發出一聲沉重的歎息,那歎息裡有不甘,有痛心,卻唯獨沒有頹喪。“百姓安好,便好。”
這句平淡的話讓天宇心頭一震。他曾在史料中讀到李秀成被俘後,在獄中寫下數萬言《李秀成自述》,字裡行間滿是對百姓疾苦的牽掛,此刻親耳聽到,更覺這位將領的胸襟不凡。
“殿下,”天宇趁熱打鐵道,“晚輩召喚賢才,實為應對眼下困境。您也看到了,如今中外貿易繁雜,海運風險叢生,晚輩雖有拓展之誌,卻苦於缺乏運籌帷幄之才。您精通軍務與民政,若能相助,不僅恒信行能更上層樓,更能讓您的安民之策在新的時空中延續。”
李秀成抬眼看向天宇,目光中帶著審視:“你可知我是清廷懸賞通緝的‘逆賊’?與我合作,不怕引火燒身?”
“晚輩隻知您是心係百姓的忠王,”天宇坦然迎上他的目光,“清廷的通緝令,困不住真正的英雄。何況如今時局不同,洋務漸興,正是用人之際,您的才能若被埋沒,才是可惜。”
阿武在一旁連忙點頭:“是啊忠王殿下,我們東家待下人最是寬厚,您要是留下,保管……”
“閉嘴。”李秀成冷冷打斷他,卻並非惡意,隻是習慣了軍中的肅靜。他轉向天宇,眼神柔和了些許,“你方才說海運風險?不妨細說。”
見他意動,天宇精神一振,連忙取出南洋貿易的賬簿:“您看,這是去年至馬尼拉的航線記錄,三次遇台風,兩次觸礁,損失近萬英鎊。還有這頁,蘇伊士運河通航後,歐洲貨船搶了大半生意,我們的船因航線陳舊,成本比洋人高了三成。”
李秀成接過賬簿,雖對“英鎊”“蘇伊士運河”等名詞感到陌生,但很快從數字與批注中摸清了脈絡。他指著其中一處觸礁記錄:“此處海域我雖未到過,但觀其經緯度,應是暗礁區。為何不提前測繪航線?”
“測繪過,但洋人把持著最新海圖,我們買到的都是過時的。”天宇無奈道,“而且船員多是新手,遇險情不知如何應對。”
“荒謬。”李秀成語氣一沉,“海圖可自己派人測繪,船員可集中訓練。當年我在水師時,便是讓老兵帶新兵,三個月便能獨當一麵。至於台風,雖難預判,卻可觀雲色、測風向,老舵手都有經驗,你們為何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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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番話直指要害,天宇與阿武麵麵相覷——他們從未想過自己培養船員、測繪海圖,隻想著花錢買現成的,卻不知這正是被洋人卡了脖子。
李秀成走到世界地圖前,手指沿著海岸線滑動:“若信得過我,給我三十人,三個月時間。我會選出精明的小夥子,教他們觀天象、辨海流,再派人跟著洋人船偷偷測繪新航線,保證把成本壓下來。”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熟悉的銳利,“至於那些搶生意的洋人,也得讓他們知道,咱們的船,不僅快,還敢闖。”
這番話擲地有聲,仿佛又回到了當年指揮千軍萬馬的戰場。天宇心中湧起一陣激動,他知道,自己賭對了。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張會長的親信氣喘籲籲地闖進來:“天老板,不好了!殖民局的人帶著兵來了,說要查咱們的黃金配額,還說……還說懷疑咱們私通‘逆黨’!”
“逆黨?”李秀成眼神一凜,下意識地按住腰間——那裡本該有一把佩劍,此刻卻空空如也。他看向天宇,目光中多了幾分探究,“看來,你我剛見麵,就要並肩應對麻煩了。”
天宇握緊了手中的“忠王”印,點頭道:“殿下放心,有您在,再大的麻煩,咱們也能扛過去。”
窗外,殖民局的馬靴聲越來越近,而房間內,兩個不同時代的人,因一場意外的召喚,開始了他們的第一次並肩而立。李秀成重新拾起地上的水戰圖,緩緩疊好,仿佛疊起了那段未竟的天國夢,又在新的時空中,展開了一幅屬於海疆與商戰的全新畫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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