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並未帶來慰藉,反而將夜間的創傷毫無保留地暴露在冰冷的空氣中。能源核心區受損導致的電力不穩,讓基地大部分區域依舊籠罩在節能模式下的昏暗裡,隻有關鍵通道和醫療區亮著慘白的光。空氣中混合著揮之不去的血腥、硝煙、機油和冷卻液泄漏的刺鼻氣味,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沉重的鐵鏽感。
d區能源核心附近的戰鬥痕跡觸目驚心。牆壁上密布著彈孔和爆炸造成的焦黑,地麵覆蓋著乾涸的暗紅血跡和尚未完全清理乾淨的破碎組織。陣亡的忠誠守衛與叛亂者的遺體被分開擺放,覆蓋著同樣的白布,形成一種沉默而諷刺的對比。工程兵們正在緊急評估反應堆損傷,試圖穩定輸出,但不斷響起的警報和閃爍的指示燈顯示情況依舊不容樂觀。
吳鋒靠在冰冷的金屬牆壁上,任由軍醫處理他手臂上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傷——那是與那名叛亂軍官搏鬥時留下的。消毒藥水帶來的刺痛讓他混沌的大腦清醒了幾分。他看著不遠處正在協助清理現場的大熊和趙強,兩人臉上都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和劫後餘生的麻木。
錢中校走了過來,臉色比昨天更加憔悴,眼窩深陷。“初步清點結果出來了,”他的聲音沙啞,“內部叛亂,加上‘歸墟教’趁亂進攻,我們又損失了超過兩百名戰鬥人員,其中包括十七名技術人員和……三名能夠操作重型防禦係統的士官長。”
他頓了頓,語氣更加沉重:“更重要的是,能源核心受損,導致水循環淨化係統和部分空氣過濾係統功率下降超過百分之三十。食物儲備倉庫在昨天的混亂中被小股叛亂分子點燃,雖然及時撲滅,但損失了將近五分之一的應急口糧。”
雪上加霜。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在吳鋒心上。兵力、能源、水源、食物……所有維係基地生存的命脈,都受到了嚴重削弱。
“指揮部的權威受到了嚴重挑戰,”錢中校壓低聲音,“很多中層軍官在觀望。‘淨化派’的殘餘雖然被這次魯莽的叛亂削弱,但他們的思想……依然有市場。不少人認為,正是我們與‘怪物’的合作,引來了‘歸墟教’的攻擊和內部的分裂。”
吳鋒沉默地聽著。他理解這種想法在絕望環境下的滋生。尋找一個簡單的敵人,一個明確的替罪羊,總比麵對複雜而絕望的現實要容易。
“我們必須儘快拿出對策,”吳鋒包紮好手臂,站直身體,眼神銳利,“穩定人心,補充物資,修複防禦。否則,不用等‘清理者’或者‘歸墟教’再來,我們自己就會從內部崩潰。”
他看了一眼通訊器,山鷹那邊還沒有關於“影蛇”更深層次聯絡網的消息。這條毒蛇隱藏得太深。
就在這時,一名通訊兵匆匆跑來:“報告!外圍偵察小隊傳回緊急情報!在基地西北方向約五十公裡處,發現大規模‘清理者’活動跡象!它們……似乎在建立前進基地!而且,能量讀數顯示,有新型單位出現!”
剛剛平息不到二十四小時的危機感,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湧來,瞬間淹沒了剛剛劫後餘生的些許鬆懈。
壞消息一個接一個,像是不斷收緊的絞索。
基地內部的配給再次被削減。普通幸存者的每日口糧已經縮減到僅能維持基本生存的幾塊壓縮餅乾和少量合成蛋白糊,連戰鬥人員的配給也取消了所有的額外能量補充,隻剩下基礎的熱量攝入。水資源的配給更是嚴格到了以毫升計算,每個人嘴唇都乾裂起皮。
饑餓和匱乏,是比任何敵人都要可怕的腐蝕劑。它消磨意誌,放大恐懼,滋生怨恨。
在c區一個昏暗的角落裡,幾名麵黃肌瘦的幸存者圍坐在一起,低聲抱怨著。
“……聽說指揮部那邊還有庫存的罐頭和淨水……”
“憑什麼當兵的就能多吃?沒有我們維護設備,他們能守住?”
“還有那些東方來的……和他們帶來的怪物……消耗了多少資源?”
“我聽說,那個能控製怪物的小女孩,每天用的營養劑就夠我們幾個人吃一天……”
流言和猜忌在饑餓的人群中如同瘟疫般傳播。儘管指揮部一再發布公告說明情況的嚴峻和公平分配的原則,但在空蕩蕩的胃袋麵前,任何解釋都顯得蒼白無力。
麵對物資即將耗儘的絕境,以及外部“清理者”建立前進基地的明確威脅,基地高層經過激烈而短暫的爭論,最終通過了一項高風險決議:組織一支精乾的狩獵與偵察混合小隊,外出尋找一切可能利用的物資,並儘可能獲取“清理者”新建基地的詳細情報。
任務落在了吳鋒和他的核心隊員,以及一隊由錢中校指派相對可靠的昆侖偵察兵身上。大熊的重機槍在這種需要隱蔽和快速機動的任務中不適用,被無奈留下協防。小隊成員隻攜帶了最低限度的口糧和飲水,將寶貴的負載能力留給了彈藥、爆炸物和用於攜帶物資的空背包。
臨行前,吳鋒去醫療區看了小雅。她的臉色好了一些,但依舊虛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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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鋒叔叔,你們要出去?”小雅敏感地問道。
“嗯,去找點吃的,順便看看那些‘清理者’在搞什麼鬼。”吳鋒儘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輕鬆。
小雅眼中閃過一絲擔憂:“小心……我感覺到了……不好的東西……在西北方向……很混亂……很……饑餓。”
她的描述讓吳鋒心中一凜。連小雅都感覺到的“混亂”和“饑餓”,絕不是什麼好兆頭。
小隊通過一條未被公開位於基地底層的緊急出口,悄無聲息地進入了外部荒蕪的戈壁。灼熱的陽光和帶著沙礫的風瞬間包裹了他們。與基地內部壓抑的昏暗相比,外部的廣闊反而給人一種窒息的危機感。
他們按照預定路線,向著戰前地圖上標記的一處小型地下避難所前進。根據舊記錄,那裡可能存有部分未被完全搜刮的罐裝食品和日用品。
一路上,死寂是唯一的主旋律。風化嚴重的建築殘骸如巨獸的骨骸,零星散布的鏽蝕車輛訴說著末日降臨時的倉促。他們小心翼翼地避開開闊地帶,利用溝壑和岩石掩護行進。
在接近目標避難所時,擔任尖兵的趙強突然打出了警戒的手勢。眾人迅速隱蔽。
隻見避難所入口處,遊蕩著十幾隻形態扭曲的變異體。它們不同於之前見過的任何種類,體型乾瘦,表皮呈現出一種不健康的灰白色,四肢異常纖細,但指端卻帶著誇張如鐮刀般的骨刃。它們漫無目的地徘徊著,頭顱不斷機械地轉動,仿佛在空氣中嗅探著什麼。
“‘掠食者’,”一名昆侖偵察兵低聲道,語氣凝重,“是‘母親’網絡在極端饑餓環境下催生出的獵殺單位。速度極快,感知敏銳,對活物血肉有著近乎偏執的渴望。它們通常出現在資源徹底枯竭的區域。”
看來,這個避難所早已被光顧,並且成為了這些饑餓獵手的巢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