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4月的西安,暮春的風透過圖書館的木格窗,卷起書頁間的細塵。秦宇軒將最後一摞《紅旗》雜誌歸位,洗得發白的藍布褂子袖口沾著淡淡的油墨味——作為七七級第一屆大學生,他3月中旬剛通過學校推薦補上圖書館義工的名額,至今不過二十天,每月五塊錢的補貼是他學業之外最重要的收入來源。
“秦宇軒,儲藏室那批1976年的《商業研究》該整理了。”管理員陳老師的聲音從走廊傳來,帶著老西安人特有的沉穩,“這雜誌1958年就創刊了,是中國商業聯合會主辦的老刊物,明天省檔案館要來核對歸檔,你仔細點。”
秦宇軒應聲走向儲藏室,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一股混合著舊紙張與潮濕的氣息撲麵而來。牆角的鐵架上整齊碼著半人高的《商業研究》合訂本,最底層一本封麵卷邊的冊子突然滑落,他彎腰去撿時,扉頁上用紅鉛筆勾勒的批注瞬間抓住了他的目光。
批注字跡工整,在“基層餐飲差異化經營策略”的標題旁,密密麻麻寫著具體思路:“陝北黃縣盛產黃米、蕎麥,經地區運輸隊運至西安,每噸成本僅需八元,可開發‘雜糧麵’係列;早餐增設油旋、碗托,打‘陝北風味’牌,規避與本地麵館的同質化競爭。”
“黃縣”兩個字像驚雷般撞進秦宇軒的心裡——巷尾老徐家麵館的老板徐建國,正是從黃縣來西安打拚的老鄉,老婆孩子還在老家,全靠這家租來的小麵館維持生計,每月按時交租的壓力壓得他時常皺眉。他急忙翻到合訂本最後一頁,一張泛黃的信箋掉了出來,上麵用鋼筆寫著“徐記麵館徐建國西安南小巷37號聯係人:黃縣朝陽公社糧站老王”,旁側還有行小字:“老板勤勉,缺特色經營思路,1976.冬”。
“這是前兩年調去商業局的王乾事留下的。”陳老師抱著一摞報紙進來,掃過信箋便笑了,“當年他為了做餐飲調研,跑遍了陝北、關中的大小館子,聽說這徐老板還送過他一筐黃縣的軟米糕呢。”
秦宇軒攥緊信箋,腦海裡立刻浮現出徐建國最近的愁容:隔壁新開的國營麵館憑著“招牌臊子麵”搶走大半客源,徐建國每天收攤後都對著賬本歎氣,昨晚還跟他念叨“再賺不到錢,月底就回黃縣陪家人”。他趕緊掏出隨身的練習本,把批注裡的食材成本、菜品方案,連黃縣朝陽公社糧站的聯係方式都一字不落地抄錄下來。
離開圖書館時,天色已擦黑。秦宇軒沒回學生宿舍,徑直往南小巷的老徐家麵館趕。店裡隻剩一桌客人,徐建國正蹲在灶台邊修煤爐,滿是老繭的手蹭得滿臉黑灰,見他進來,直起腰笑道:“宇軒,今天咋這麼早?”
秦宇軒把練習本往油膩的木桌上一攤,指著抄錄的內容:“徐叔,我在館裡找到本《商業研究》,上麵有幫小麵館翻身的法子,還提到了您!”他指著“雜糧麵”和“陝北早餐”的方案,“您老家黃縣的食材運過來便宜,咱們做彆家沒有的家鄉味,肯定能拉來客人。明天我陪您去郵電局給黃縣王站長打個長途,問問王站長那邊的供貨情況!”
徐建國湊過來,眯起眼盯著字跡,老花鏡滑到鼻尖也沒察覺。當看到“1976年”和“朝陽公社老王”時,他突然一拍大腿:“我記起來了!前兩年確實有個戴眼鏡的乾事來店裡,說我這店能火,就是缺個特色……當時忙著湊錢交房租,壓根沒往心裡去!”他抬頭看向秦宇軒,渾濁的眼裡泛起光,“這法子真能行?”
“您信我!咱們七七級能考上大學,不就是敢闖敢試嘛!”秦宇軒語氣篤定。
徐建國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轉身從碗櫃裡摸出個粗瓷碗,盛了碗剛熬好的小米粥:“快喝口熱的!要是真能把生意做起來,我也不用跟老婆孩子分隔兩地了。”
秦宇軒捧著溫熱的粥碗,看著徐建國眼角舒展的皺紋,心裡也暖烘烘的。1978年的春風正吹過西安的老巷,他知道,這不僅是幫麵館破局的機會,更是自己作為恢複高考後的第一屆大學生,用知識為生活鋪路的第一步——這條滿是煙火氣的小路上,藏著他和徐叔共同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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