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淮安回顧家，天已經擦黑。院兒裡的石板路被雪蓋得嚴嚴實實，踩上去咯吱響，連牆角的臘梅枝都裹了層白霜。
推開家門，溫暖的光線，帶著說話聲。
父親顧巍山坐在沙發裡看報，報紙翻得沙沙響；母親文佩坐在一旁看電視；爺爺奶奶早睡下了，顧淮平在單人沙發上看文件，金絲眼鏡反著光。
顧淮安換了鞋，把軍大衣往衣架上一掛，衣角的雪粒落在地上，很快化成小水點。
他神色平平地往客廳走，打算打個招呼上樓，可剛走近，就覺出不對勁——幾道目光都往他身上飄。
顧巍山從報紙上頭抬了抬眼，目光在他臉上停了秒，好像想問什麼，最終還是把報紙往下壓了壓，沒開口。
文佩上下掃了他幾眼，眼神裡帶著點探詢，“回來了？外麵雪是不是下大了？我給你留了熱茶，趕緊喝口暖暖。”
“嗯，還行。”顧淮安應了聲，聲音平靜聽不出什麼波瀾。
顧淮平推了推眼鏡，抬頭看了他一眼，手指在鏡腿上蹭了蹭，點了下頭，算是打招呼。
他們都覺得今天的顧淮安有點不一樣，還是那副沉穩的樣子，可眉梢那點總散不去的沉鬱好像淡了，連走路的步子，都比平時輕快了些？
就是一種說不出來的細微感覺，抓不住，問他也不說。
隻有窩在沙發角落的顧淮寧，手裡拿著本翻開的書，頭埋得低低的，肩膀一抽一抽，明顯在憋笑。
他自然是知道，大哥今天去見蘇禾了！可他記著大哥的囑咐，事兒沒成之前，半個字都不能往外漏，隻能一個人把興奮勁兒往肚子裡咽。
顧淮安把家裡人的反應都看在眼裡，臉上沒動靜，簡單跟母親說了句“不用麻煩”，借口“有點累”，轉身上了樓。
夜深了，雪還沒停。
顧淮安的房門被輕輕敲了兩下，接著一顆腦袋探進來，顧淮寧踮著腳，偷摸似的溜進來，反手帶上門，眼睛賊亮，湊到書桌旁：“大哥！咋樣咋樣？成沒成啊？”
顧淮安正看著文件看，指尖在紙頁上劃著，頭也沒抬，就“嗯”了一聲。
“嗯是什麼意思啊？”顧淮寧急了，胳膊肘支在書桌上，湊得更近了些，“你跟蘇禾明說了沒？她什麼反應的？是不是又驚又喜？”
顧淮安這才抬眼，瞥了眼弟弟那副急得抓耳撓腮的模樣，臉上沒多餘表情，語氣也沒波瀾：“說了。”
“然後呢然後呢？”顧淮寧追問，心裡都開始腦補劇情，“蘇禾答應了沒？”
“沒答應。”顧淮安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文件，語氣淡得像說“明天要下雪”，“她說現在要專心讀書，不考慮彆的。”
“啊？”顧淮寧臉上的笑一下垮了，“就這？直接拒了？一點餘地都沒留？不是吧大哥！你這……”
他還以為會有什麼驚天動地的劇情，結果就這麼輕飄飄一句“不考慮”？這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樣啊！
顧淮安看著弟弟那副比自己還懊喪、差點要捶桌子的樣子，嘴角勾起，他往後靠在椅背上，看著一臉挫敗的顧淮寧：“不然呢？我還能逼著她點頭？”
“不是……可你就這麼算了？”顧淮寧撓著頭，替他大哥憋屈，“這不像你啊！你平時帶兵打仗，不都跟打攻堅戰似的，不拿下不罷休嗎？”
“算了？”顧淮安重複了這倆字，語調微揚，“誰說我算了？”
顧淮寧愣了：“啊？可蘇禾不是拒了嗎？”他之前還琢磨呢，要是大哥真跟蘇禾成了，自己比蘇禾還大一歲，該叫“嫂子”還是“姐”，結果這事兒直接卡殼了？
“她隻說‘現在’不考慮。”
“我等的是‘現在’之後。”
顧淮安看著弟弟還是懵懵懂懂的樣子，難得多解釋了兩句，“跟帶兵打仗一個理，時機沒到，硬衝上去隻會吃虧。現在這樣挺好，以後還有機會。”
剩下的，無非是等她把學業完成，等她慢慢想通。
他有的是耐心。
顧淮寧眨巴著眼睛，半天才似懂非懂地點頭：“哦……合著大哥你沒放棄，準備‘潛伏’呢？”
“差不多。”顧淮安沒否認，指了指門口，“你要是沒事，趕緊回去睡覺。”
“哎！”顧淮寧應了聲，又想起什麼，“大哥你放心！我嘴最嚴了！今天這事兒，我半個字都不往外說！”雖然心裡憋得難受，這麼大的瓜不能跟人分享，不過大哥跟蘇禾的事沒成，他心裡也有點不得勁兒。
走到門口還扒著門框回頭瞅了一眼，見大哥又低頭看文件了，這才蔫蔫地走了，腦子裡還在琢磨“時機”“潛伏”這些詞。
覺得大哥這追人的方式，過於複雜了吧？
房間安靜下來。
顧淮安抬眼看向窗外，雪花還在飄落，把夜空襯得亮了點。
他指尖在桌麵上輕輕敲著，節奏慢下來，眼神裡那點沉鬱早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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