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星河璀璨,月華如練,輕柔地灑落在巍峨壯麗的神都狄公郡府。
府內亭台樓閣錯落有致,在夜色與燈火的映襯下,既顯富麗堂皇,又不失森嚴氣象。玄甲衛與錦衣衛的身影在暗處若隱若現,警惕地巡視著每一個角落。
夏夜微風帶著一絲清涼。郡公府後苑的臨水亭閣中,已擺好了精致的膳席。
太平公主李令月身著寬鬆舒適的雲錦宮衣,發髻高挽,雖因身懷六甲而腹部隆起,卻絲毫不減其雍容華貴的氣度,她安然坐於主位。
翌陽郡主李青霞坐於一側,溫柔的目光不時飄向正在紫玉懷中咿呀學語的狄明慧,以及被婢女陪著玩耍的狄清月。自入府後,她往日的野心早已被溫情脈脈的生活消磨,如今隻願輔佐夫君,相夫教子,內心是從未有過的寧靜。
就在這時,小梅在一名婢女的引導下,步履略顯遲疑地走入亭閣。她身著一襲湖藍色輕紗長裙,這是府中為她準備的,襯得她身姿窈窕,卻難掩眉宇間的那份忐忑。這是她首次被府中兩位地位最高的女主人正式邀請同席,心中不免驚疑不定。
“小梅妹妹來了!快請坐,既進了狄家的門,便是一家人,不必拘禮。”太平公主見小梅到來,與李青霞一同含笑起身相迎,態度親切自然,給足了這位新“妹妹”麵子。
小梅見兩位身份尊貴的皇室宗女如此待她,心中一陣暖流湧過,連忙斂衽行禮:“勞煩兩位姐姐相邀,妹妹……受寵若驚。”
“四姨娘!抱抱!清月要四姨娘抱!”小清月人小鬼大,見到漂亮的小梅,立刻邁著小短腿跑過來,抱住她的裙擺,仰著粉雕玉琢的小臉撒嬌。
這一刻,小梅感覺心中某個冰封的角落仿佛被這純真的童音擊碎了。她在蛇靈作為“血靈”時的冷硬心腸,似乎在郡公府的這段日子裡悄然融化。她連忙彎腰將小清月抱起,軟玉溫香滿懷,同時對隨侍的婢女燕兒示意,將早已備好的精巧零食與玩具分給兩個小家夥。
晚膳在一種看似輕鬆愉快的氛圍中進行。
佳肴美饌,笑語晏晏,亭閣內充滿了孩子們的嬉鬨聲和女人們的輕聲細語。小梅看著眼前這幅溫馨的畫麵,恍惚間覺得,這或許就是她內心深處一直渴望而不可及的“家”的感覺。
膳後,太平公主使了個眼色,李青霞會意,與紫玉一起,柔聲哄著帶兩個意猶未儘的小丫頭離開了亭閣。同時,太平公主輕輕揮手,屏退了左右所有侍從。
亭閣內瞬間安靜下來,隻剩下兩位女子。氣氛微妙的變得有些凝滯。小梅剛剛放鬆的心弦再次繃緊,下意識地握緊了袖中的手指。
太平公主將她的緊張儘收眼底,莞爾一笑道:“妹妹不必驚慌,今日邀你前來,並無他意,隻是姐妹間說說體己話,順便……告訴你一個消息。”
她頓了頓,觀察著小梅的反應,緩緩道:“今日朝堂,收到了來自崇州的六百裡加急塘報。狄明率我大周王師,於崇州城下大破契丹,陣斬主帥李儘忠,殲滅其八萬大軍!蛇靈在崇州的布局,已徹底瓦解。內應邱靜、還有那個假冒的狄春‘動靈’,均已落網。”
“什麼?這麼快……”小梅瞳孔微縮,難掩驚愕。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蛇靈計劃崩潰的速度還是超出了她的預料。然而,她的眼神中除了驚訝,並未流露出太多對蛇靈失敗的痛惜,反而有一絲……解脫?
“很驚訝嗎?”太平公主語氣轉為輕蔑,“蛇靈不過是一群見不得光的魑魅魍魎,倚仗些陰謀詭計,或可猖獗一時,但在我大周煌煌天威與狄明父子這般英才麵前,不過是土雞瓦狗,不堪一擊!你與小鳳,與大周並無深仇大恨,何苦將自己的一生葬送在那肮臟黑暗的泥沼之中?”
她話鋒一轉,目光變得深邃而玩味:“此外,今晨我還通過錦衣衛,收到了狄明傳來的一則密信。我相信,這個消息,你會更感興趣。”
“什麼消息?”小梅抬起頭,眼中帶著探尋。
“狄公那位‘侄女’如燕入府的事,你應該知曉吧?”太平公主不急不緩地端起茶杯,輕呷一口,“你的好姐妹,蛇靈六大蛇首之——變靈,蘇顯兒。”
“顯兒?!你們……連她也……”小梅這次是真的震驚了,心底最後一絲僥幸也徹底粉碎。狄明他們對蛇靈的滲透,究竟到了何種地步?
“她……她怎麼樣了?”她急切地問道,語氣中帶著真切的擔憂。蘇顯兒是她在那冰冷組織中,為數不多的溫暖與牽掛。
“她?”太平公主放下茶杯,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她好得很,不僅沒事,還隨狄明一同去了崇州。而且,本宮要告訴你的是,待她回府之後,恐怕還得恭恭敬敬地喚你一聲‘姐姐’呢。嗬嗬嗬……”
“姐……姐姐?”小梅徹底懵了,大腦一時轉不過彎來。叫她姐姐?這是什麼意思?難道……
“沒錯,”太平公主肯定了她的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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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顯兒在崇州已然幡然醒悟,棄暗投明,並且……已然成了我家那個‘壞蛋’的人。這不就真成了你的妹妹了嗎?想想看,你們二人在蛇靈時便情同姐妹,如今竟真要做一輩子的姐妹了,豈非緣分?”太平公主語氣中帶著幾分戲謔,卻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包容。
“這……這……”小梅心緒翻騰,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蛇靈這艘破船,當真已是四處漏水,連顯兒都……
“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顯兒是聰明人,自然懂得這個道理。況且,她本性向善,明辨是非,做出這樣的選擇,再正常不過。”太平公主收斂了笑容,鳳目凝視著小梅,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那麼你呢?在府中這些時日,想必早已看清。是打算繼續與你那妹妹在黑暗中為蛇靈賣命,最終孤零零地死去,還要背負亂臣賊子的千古罵名?還是願意洗淨鉛華,堂堂正正行走於陽光之下,享受這世間繁華,將來兒孫繞膝,儘享天倫?”
她語氣陡然轉厲,如同驚雷炸響在小梅耳邊:“回答我!”
小梅渾身一顫,臉色變幻不定。
她內心早已傾向狄明,唯一的猶豫和恐懼,便是來自那個深不可測的“老主人”——袁天罡。蛇靈如今的失敗,若在以往,她或許不會在意,因為她與小鳳真正效忠的是袁天罡而非肖清芳。肖清芳的失敗,反而可能加速袁天罡的脫困。
但此刻,她想到的是,即便袁天罡複出,麵對算無遺策的狄仁傑和神秘強大的狄明,就一定能成功嗎?連顯兒都已做出了選擇……她們姐妹,難道真要一輩子做他人手中毫無自我的工具嗎?像普通人一樣活著,擁有家人、溫暖和未來……這個曾經遙不可及的夢想,如今似乎觸手可及。
她的雙手緊緊絞在一起,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內心經曆著前所未有的激烈鬥爭。
最終,她仿佛用儘了全身力氣,長長地舒出了一口氣,一直緊繃的肩膀也隨之放鬆下來。
在太平公主威嚴目光的注視下,小梅緩緩屈身,鄭重地跪倒在地,聲音清晰而堅定:“公主殿下,妾身……願降!願將所知蛇靈隱秘,和盤托出!”
她不再猶豫,將蛇靈的核心機密一一稟明:幕後真正的掌控者是前朝術士袁天罡;閃靈虺文忠與她們姐妹一樣,皆是袁天罡直屬心腹;甚至朝廷左羽林衛大將軍恒斌,亦是袁天罡早年布下的暗棋……
太平公主靜靜地聽著,眼中精光閃爍。待小梅說完,她親自起身,彎腰將小梅扶起,臉上露出了真誠而溫暖的笑容:“想不到蛇靈之水竟如此之深。不過,你心中的恐懼大可放下。莫說那袁天罡如今還被囚於寒光寺,即便他日脫困,其身份既已暴露,又有何可懼?你入府月餘,當知我郡公府底蘊。且不說狄明之能,便是這府中護衛力量,你覺得蛇靈殘餘,又有幾分勝算?”
小梅聞言,心中豁然開朗。是啊,郡公府內藏龍臥虎,僅是後苑這些看似普通的婢女護衛,就已讓她心驚。更何況還有狄明那深不可測的實力……袁天罡,似乎也不再那麼可怕了。
“來人!”太平公主攜著小梅的手,麵向亭外,聲音清越而充滿威儀,傳遍整個後苑:
“傳本宮令:自即日起,梅夫人正式入府,為郡公狄明之四夫人,府中女主之一!郡公府上下,包括所有下人、玄甲衛、千牛衛、錦衣衛,見梅夫人如見本宮與上官夫人,須謹遵號令!若有怠慢違逆者,嚴懲不貸!”
“謹遵公主殿下令!”四周暗處與明處,傳來整齊劃一、低沉而恭敬的回應聲,顯示出郡公府如臂使指的嚴密掌控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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