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的石梁在探照燈慘白的光柱下，如同巨獸脊骨般蜿蜒，狹窄得僅容一人謹慎挪移。下方，翻滾的灰綠色屍氣與沼氣無聲蒸騰、糾纏，發出粘稠的湧動聲，混合著刺鼻的硫磺與腐敗惡臭，像無數看不見的腐爛之手向上抓撓，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滾燙的砂礫，灼燒著喉嚨與肺葉。時間仿佛在深淵上方凝固、拉長，每一秒都如同一個世紀般沉重難熬。
隊伍如同一條瀕死的蠕蟲，在死亡邊緣極其緩慢地向前蠕動。每一次腳步的抬起、落下，都伴隨著碎石滾落深淵的細微聲響，瞬間被那深不見底的毒霧吞噬。小李緊跟在葉天身後，汗水浸透了他的防護服內襯，背上沉重的氣體分析儀像冰冷的巨石，壓得他脊椎生疼。他雙眼死死盯著前方隊友晃動頭盔上微弱的燈光，幾乎不敢呼吸。前方的石梁陡然收窄，係統冰冷的電子地圖早已在此處標記了刺目的“黃色警告”區域。
“穩住重心！前麵變窄，注意腳下濕滑標記！”葉天低沉沙啞的聲音通過頭盔內置通訊器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緊迫感，“小李，尤其注意你背的儀器！那東西比命還金貴！”
小李心頭一緊，下意識地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啞聲應道：“是…是，隊長！”他強迫自己集中精神，目光掃過腳下被薄薄水膜覆蓋的濕滑石麵——那是係統標記的黃色區域。他咬緊牙關，小心翼翼地抬起腳，試圖避開那危險的反光處。
就在重心轉換的瞬間，腳底的登山靴猛地一滑！那塊覆蓋著水膜的岩石滑溜異常，仿佛塗滿了油汙。他踩中了黃色警告區的邊緣！
“呃啊——！”一聲短促而驚恐的悶哼卡在喉嚨深處。巨大的分析儀箱體因他身體的猛烈傾斜而驟然加重了下墜的力道。小李整個人如同被無形的巨力猛推，完全失控地向右側那翻滾著灰綠毒霧的深淵倒去！他背上的金屬儀器盒更是脫手飛出，帶著沉重的呼嘯聲，直直砸向旁邊布滿了猙獰尖銳鐘乳石的嶙峋石壁——一旦碰撞，金屬摩擦岩石濺起的哪怕一絲火星，都足以引爆下方高濃度的甲烷沼氣！那一刻，時間似乎被無限拉長，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每一個人。
“小李——！”地質學家老陳失聲驚叫，聲音因極度的恐懼而扭曲變調。“完了！”醫療官林薇猛地閉上眼，腦海中隻剩下儀器撞擊石壁、火花四濺、烈焰吞噬一切的恐怖畫麵。“儀器！”葉天目眥欲裂，心臟幾乎停止跳動，隻剩下一個撕裂般的念頭在腦中轟鳴。
千鈞一發！時間仿佛在深淵之上凝滯，又被一道身影撕裂！
龍淵！他甚至沒有完全轉過身來！就在小李身體失控傾斜的刹那，龍淵左腳如同鋼釺般瞬間“釘”入石梁的縫隙，身體以一個超越人體極限的詭異角度猛烈扭轉，重心卻穩如磐石。右臂化作一道撕裂空氣的黑色閃電，五指箕張，帶著撕裂風嘯的銳響，精準無比地抓住了小李背後那鼓鼓囊囊的登山包最粗壯的肩帶！
“嗤啦——嘎吱！”堅韌的肩帶承受著巨大的下墜衝力，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撕裂聲和纖維繃到極限的呻吟！小李大半個身體已經完全懸空，雙腳徒勞地蹬踹著空氣，腳下的碎石如同暴雨般簌簌滾落，瞬間被下方貪婪的灰綠色毒霧無聲吞噬。他驚恐地瞪大雙眼，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怪響，四肢在空中絕望地亂抓，死亡的冰冷觸感已爬上脊背。
龍淵裸露的小臂肌肉瞬間賁張隆起，青筋如盤繞的虯龍般根根暴凸，仿佛要將皮膚撐裂！他喉嚨深處迸發出一聲短促而有力的低喝：“起！”單臂悍然發力，一股沛然莫禦的巨力驟然爆發！體重加上裝備接近兩百斤的小李，竟被他像提起一個輕飄飄的帆布包般，硬生生從深淵巨口邊緣猛地拽了回來！
“砰！”一聲沉悶的撞擊。小李被巨大的力量狠狠摜在冰冷粗糙的石梁上，身體癱軟如泥，劇烈地抽搐著，喉嚨裡發出壓抑不住的、如同破風箱般的劇烈抽泣。他臉色慘白如紙，冷汗瞬間浸透了防護服內襯，劫後餘生的淚水混合著冷汗無聲地洶湧滑落，身體篩糠般抖個不停，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
與此同時，龍淵另一隻手的動作更是快得超越了視覺捕捉的極限！就在那沉重的金屬儀器盒即將撞上尖銳鐘乳石的前一刹那，他並未拔劍，僅僅是用包裹著粗糙皮革的烏木劍鞘尖端，如同靈蛇吐信般精準無比地淩空一點！
“嗒。”
一聲輕得幾乎聽不見的觸碰。那下墜的金屬儀器盒被一股巧妙的橫向力道瞬間改變了方向，旋轉著，無聲無息地偏離了致命的石壁，直直墜入下方翻滾湧動的灰綠色霧氣之中。沒有碰撞，沒有火花，甚至沒有激起一絲漣漪，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巨口悄然吞沒。
整個驚心動魄的過程，從發生到結束，不過是常人一兩次心跳的間隙。直播鏡頭劇烈晃動後勉強穩定，捕捉到的隻有龍淵收臂站定的殘影，以及小李癱在石梁上劇烈顫抖的狼狽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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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絕對的死寂籠罩了狹窄的石梁。隻有下方深淵霧氣翻滾的粘稠聲響和小李壓抑不住的劇烈喘息與抽泣。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被龍淵那非人的反應速度、超越認知的力量以及近乎神跡的精準控製，震撼得大腦一片空白，連呼吸都忘記了。剛才那零點幾秒，他們已在鬼門關前集體走了一遭。
“檢查裝備！固定自身！保持間距！”葉天第一個從巨大的震撼中強行掙脫出來，聲音嘶啞得厲害，帶著不容置疑的鐵血命令，強行壓下自己仍在狂跳的心臟。他深吸一口那令人作嘔的毒霧空氣，肺部傳來灼痛，目光掃過癱軟的小李和那道淵渟嶽峙的身影，後怕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住心臟。他知道，就在剛才，若非龍淵那神乎其技的出手，整個“深淵之眼”探險隊連同價值連城的儀器，此刻早已化作這死亡深淵底部一團劇烈燃燒、轉瞬即逝的慘烈火球，成為後來者眼中又一個無聲的恐怖警示。
龍淵緩緩收回手臂，指節因為剛才瞬間的爆發力而微微發白。他沉默地瞥了一眼下方吞噬了儀器盒的濃霧深淵，眼神深邃如古井，無人能窺探其底。那深淵之下翻滾的，是地質史上無數探險隊用生命書寫的慘痛教訓——甲烷濃度超過5的封閉環境，一顆微小的火星便足以引發毀滅性爆炸。他微微側身，目光如冰冷的探針掃過驚魂未定的小李，最終落在葉天緊繃的臉上，聲音低沉平穩，卻帶著千鈞之力刺破死寂：
“走。此地屍氣鬱積，沼氣翻湧，凶險更勝蛇窟。”
他的話語落下，如同在凝固的空氣中投下一枚石子。小李終於從極致的恐懼中找回一絲力氣，他掙紮著用手肘撐起身體，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龍…龍隊…儀器…我…”
“人活著，儀器可以再造，”龍淵打斷他，語氣不容置疑，目光卻掠過小李蒼白的臉，最終落在前方幽暗不可測的洞穴深處，“若人沒了，再精密的儀器也探不出這深淵的真相。腳下生根，目視前方。”
葉天重重點頭，龍淵的話像重錘砸在他心上。他深吸一口氣，那混合著硫磺與未知腐敗物的氣息灼燒著喉嚨，卻也讓他混亂的頭腦清醒了幾分。他看了一眼癱軟在地、眼神渙散的小李，對旁邊的林薇沉聲道：“林醫生，給他注射鎮定劑，補充電解質。老陳，檢查一下剛才小李滑倒的區域，那層水膜到底是什麼成分？其他人，原地休整五分鐘，檢查所有固定點和個人裝備安全扣，必須確保萬無一失！”
林薇迅速打開醫療箱，熟練地調配藥劑。老陳則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取出便攜式采樣器和光譜分析筆，光束打在那片濕滑的岩石上，薄薄的水膜泛著詭異的油光。他眉頭緊鎖，一邊操作一邊低語：“奇怪…這黏度…不像是普通滲水…”
短暫的混亂被迅速納入秩序的軌道。劫後餘生的隊員們依令行動起來，動作帶著緊繃後的虛脫感，但無人敢有絲毫懈怠。剛才那電光火石間的毀滅陰影，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每個人眼底。他們檢查著彼此的安全繩鎖扣，手指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每一次金屬卡扣咬合的清脆“哢噠”聲，在此刻都顯得無比珍貴，那是維係生命的微弱回響。石梁之下，深淵的毒霧依舊在無聲地翻滾湧動，像一頭蟄伏的、永不饜足的古老凶獸，耐心等待著下一次機會。
龍淵獨立於隊伍稍前的位置，身形融入石梁邊緣濃重的陰影裡，仿佛一尊亙古存在的守護石像。隻有他微微起伏的胸膛和那雙凝視著深淵更黑暗處的眼眸，證明著這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前方，洞穴的黑暗更加粘稠，探照燈的光柱刺入其中，如同投入墨池，迅速被吞噬殆儘，隻留下更深的未知與更濃鬱的、仿佛沉澱了千萬年的死亡氣息。那黑暗深處，似乎有無形的視線在回望，冰冷，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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