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道儘頭是一條狹長甬道,牆皮呈暗褐色,像風乾後的血痂。
薑厭的指尖才碰到牆,表層便簌簌掉落,露出下麵青黑色的底灰。
顧小夏用棉簽蘸了一點,放進試劑管,隻晃了兩下,管內液體便由透明變成渾濁的猩紅。
“人血、鬆脂、炭黑,比例接近一比一比一。”她低聲說,“標準的戰國‘血墨’,兩千年不褪色。”
李荒原擰亮遠射手電,光柱筆直刺入深處,甬道儘頭是一麵弧形壁畫,高逾三米,長十餘米,被黑紅兩色分割成七個場景。
每一場景上方,都懸著一盞銅雀燈,燈芯燃著豆大的綠焰,遠遠望去,像七隻窺視的眼睛。
宋南川抬手示意減速,先放無人機探路。
小巧的四翼機嗡嗡掠過,傳回實時畫麵:
壁畫首尾相連,竟是一幅婚宴長卷——賓客、樂師、侍女、庖廚,人物逾百,卻唯獨沒有新郎與新娘。
最詭異的是,所有人物的五官均被利刃削平,隻留光滑的橢圓。
無人機飛至第七幕,畫麵陡然抖動,隨後信號中斷,屏幕雪花。
同時,甬道裡響起一陣細碎的“沙沙”聲,像無數指甲在刮牆。
四人貼牆而立,手電逐一掃過壁畫。
第一幕:迎親。
八名轎夫抬黑漆喜轎,轎簾上繡北鬥七星,星序倒轉。
第二幕:置酒。
長案上列鼎九尊,卻無菜肴;鼎內盛滿清水,水波竟隨他們手電光微微蕩漾。
第三幕:奏樂。
編鐘十二枚,鐘錘懸在半空,無人自鳴,音階卻是哀樂《薤露》。
第四幕:起舞。
舞伎廣袖,長袖內藏細鏈,鏈端連著地麵銅環,每走一步,銅環便“嗒”一聲鎖死。
第五幕:祝壽。
壽星跪坐,麵前擺著一隻空盤,盤底用血墨寫“獻心”。
第六幕:送客。
賓客依次起身,離席順序竟與今日考古隊入隊先後完全一致:
宋南川、李荒原、顧小夏、薑厭……
第七幕:空席。
長案後擺著五隻漆杯,杯口朝下,杯底用朱漆寫名字——
第一個名字:宋南川。
最後一杯,卻空白無字,鮮血正從杯底滲出,沿案幾滴落,在地麵彙成小小一灘。
李荒原罵了句臟話,抬手就要去扣那漆杯,被宋南川一把攥住手腕。
“彆碰,這是‘預刻’。”他聲音啞得可怕,“杯底名字,會在我們死前一刻自動顯形。”
薑厭卻注意到第六幕的“送客”圖——
壁畫中的自己,正抬腳跨過門檻,而門檻外,是一片倒立的城市剪影,建築、街道、行人,全部頭下腳上。
她心頭一凜:那分明是幽陵溝地表,隻不過畫麵是顛倒的。
“壁畫在預言未來,”她喃喃,“如果我們按順序離開,最後一人會永遠留在倒影裡。”
顧小夏用棉簽去蘸第七杯滲出的血,棉簽剛觸到液體,血液竟逆流而上,爬上木杆,在她指尖凝成一滴圓潤血珠。
血珠表麵浮現一張微型人臉,正是顧小夏。
人臉張嘴,發出嬰兒般細弱的哭聲。
顧小夏手一抖,血珠落地,碎成八瓣,每一瓣都長出細小手腳,飛快爬向壁畫。
爬到壁畫邊緣時,八瓣血滴同時躍起,撲進第六幕“送客”圖,精準落在六個賓客的空白臉上。
瞬間,壁畫人物長出了五官——
第一張臉,宋南川;
第二張臉,李荒原;
第三張臉,顧小夏;
第四張臉,薑厭;
第五張臉,老趙;
第六張臉,空白;
第七張臉,段無咎。
六張臉同時轉向畫外,嘴角上揚,露出整齊劃一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