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暑至,暑氣日濃。
臨安城沐浴在盛夏的陽光中,運河上舟楫如織,碼頭上挑夫們的號子聲此起彼伏。
保安堂門前的老槐樹投下濃蔭,為往來病患遮去幾分暑熱。
這日清晨,許清安剛開門,便見一位風塵仆仆的中年人候在門外。
來人身著錦袍,麵帶焦色,一見許清安便躬身施禮:
“可是保安堂許郎中?在下蘇州杏林堂掌櫃趙文昌,特來求教。”
許清安忙將人請進室內。
細問方知,這位趙掌櫃在蘇州開了家藥鋪,近日得了一本《百草通俗指南》,如獲至寶。
但其中有些藥材的炮製方法與他家傳之法不同,特來求證。
“許郎中書中說半夏需九蒸九曬,可在下家中秘傳卻是七蒸七曬...”趙掌櫃取出本翻得卷邊的《指南》,指著一處問道。
許清安微笑:“趙掌櫃請看。”
他取來兩種方法炮製的半夏,讓趙掌櫃細辨。
趙掌櫃先是觀色嗅味,又取少許品嘗,漸漸麵露訝色:“這...這九蒸九曬的半夏,燥濕之性更純,毒性確更低!”
許清安頷首:“天地之氣,四時不同。今時氣候較古時溫熱,故需多蒸曬二次,方能去毒存性。”
趙掌櫃恍然大悟,連連稱謝。
又問了幾處疑難,許清安一一解答,皆令其茅塞頓開。
送走趙掌櫃,許清安心中感慨。沒想到當日與秦老合編的《指南》,竟已傳至蘇州。
此後數日,類似訪客絡繹不絕。
有杭州本地的藥鋪掌櫃來請教藥性,有嘉興的醫館郎中來探討方劑,甚至還有金陵的書商來洽談刊印之事。
最讓許清安意外的是,這日竟來了位太醫局的醫官。
來人姓王,年紀不大,卻自有一股官家氣度。
“許郎中的《指南》,太醫局諸位大人看了,都說是利民之作。”
王醫官語氣雖謙和,眼神卻帶著審視,“隻是其中有些說法,與局方不同...”
許清安不卑不亢:“醫道精深,各有見解。晚輩所學淺陋,還望指正。”
王醫官問了幾個刁鑽的問題,許清安皆從容應對,既堅持己見,又不失謙遜。
說到精妙處,更以實際病例佐證,令人信服。
最後,王醫官歎道:“許郎中年紀輕輕,卻有如此見識,難得難得。這《指南》雖非經典,於百姓卻大有裨益。”
送走王醫官,許清安獨坐沉思。
如今聲名漸廣,是福是禍,尚未可知。唯有堅守本心,精進不已。
這日午後,保安堂來了位特殊的病人。
是個衣衫襤褸的老者,抱著個昏迷的孩童,一進門便跪地哭求:
“郎中救命!這孩子不知怎麼,突然就渾身發燙,說明胡話...”
許清安上前細看,隻見男童雙目緊閉,麵色潮紅,額頭燙得灼手,唇邊卻泛著不正常的青白。
診脈時,指下脈象浮緊如弦,分明是寒邪直中三陰的危候。
他閉目凝神,運轉《神農百草經》心法。
指尖輕觸孩童腕脈,竟隱約“看”到毒素如黑霧蔓延,已傷及心脈。
指尖輕觸孩童腕脈,竟隱約“看”見一縷陰寒之氣盤踞丹田,如毒蛇盤繞,正不斷蠶食陽氣。
“取桂枝、附子、乾薑...”
許清安急聲吩咐,又追問老者,“發病前可曾受過寒?”
老者抹淚道:“昨日貪玩,跌進寒潭裡...”
許清安心頭一緊。
這分明是寒毒入髓,若不能及時引出,恐傷及根本。
他取出隨身攜帶的玉質針囊,選取三寸長針,迅疾刺入關元、氣海二穴。
針入三分,指尖微旋,將一縷溫潤靈氣緩緩渡入。
施針至緊要處,他忽覺懷中某物微微發燙——是日前采藥時偶然所得的一塊陽起石。
“且慢。”
他叫住正要煎藥的竹茹,“取三錢陽起石,煆赤後投入藥中。”
竹茹訝然:“師父,這味藥方書上不曾記載...”
這兩年來,竹茹與他日夜相伴,潛心研習醫道,昔日活潑跳脫的性子已沉澱不少,於月前正式被他收入門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