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冬的最後一絲寒意,終究被大都城日漸喧騰的市井氣息驅散。
巷弄牆角,不知名的野草倔強地探出新綠,老槐樹的枝椏末端,也爆出了米粒大小的嫩芽。
春光,便在這看似尋常的日升月落間,悄然而至。
許清安在這平安堂的小院裡,已安然度過了整個冬季與初春。
他與左鄰右裡維持著一種恰到好處的熟稔。
木匠李信家那個名喚豆娘的女嬰,已能發出咿呀之聲,信娘身子恢複得利索,偶爾會抱著孩子在門口曬太陽。
見了許清安,總會露出感激而溫和的笑容。
豆腐坊的周成,依舊每日早起磨豆,對門的鐵匠老周,那叮當有力的捶打聲也成了巷弄裡最恒定的節奏。
雜貨鋪的掌櫃,依舊撥弄著他的算盤,經營著油鹽醬醋的瑣碎。
一切,都如許清安所期望的那般,平靜,尋常,充滿了人間煙火的踏實感。
他白日裡或閉門讀書,或整理藥材,偶爾也會應鄰居所求,看些頭疼腦熱的小症,開的方子平和中正。
見效雖不迅猛,卻也穩妥,漸漸也在這小範圍內有了些“許郎中醫術尚可”的名聲。
無人知曉,這青衫郎中的神識,時刻如一張無形的大網,籠罩著這小院及其地下深處,反複推演、計算著那關乎“補天”大計的陣法。
時機,已然成熟。
這一夜,月隱星稀,萬籟俱寂。
巷弄沉睡,連最愛吠叫的野犬也蜷縮在角落。
唯有對門鐵匠鋪裡,隱約傳來老周那沉雷般的鼾聲,反而更襯得夜色深沉。
許清安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院中。
他沒有點燈,月光勉強勾勒出他青衫的輪廓和一旁白鶴靜立的身影。
他步履輕緩,走到院心那株老槐樹下,站定。
是時候了。
他深吸一口氣,眸中精光內蘊,雙手緩緩抬起,十指如拈花,又如撫琴,開始結出一個個繁複而古奧的法印。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隻有一股難以言喻的、引而不發的道韻,以他為中心,悄然彌漫開來。
空氣中,仿佛有無形的漣漪在微微蕩漾。
隨著他指尖靈光的流轉,一件件早已準備好的布陣材料,自龜甲空間中無聲浮現。
並非什麼驚世駭俗的天材地寶,多是些蘊含地氣、或性質沉凝之物。
溫養過的玉石碎料,深埋地底多年的陰沉木芯,甚至還有幾塊取自昆侖墟邊緣、帶著蒼古氣息的普通頑石。
這些物件,在他精微的靈力操控下,依照某種玄妙的軌跡,一一沒入青石板的縫隙,沉入地下深處。
他的動作行雲流水,帶著一種韻律感。
每一次落點,都精準地對應著地下那渾厚地脈之氣的某個細微節點或流轉的關竅。
神識如絲,緊密地纏繞著每一件材料,引導著它們與地脈建立聯係,構築陣基。
過程持續了將近一個時辰。
許清安額角見汗,這等精細入微的操控,尤其是在這絕靈之地強行引動、梳理地脈,對他心神的消耗亦是巨大。
但他眼神依舊沉靜,不見絲毫紊亂。
當最後一塊帶著淡金色紋路的奇異礦石,被他以靈力包裹,緩緩沉入腳下三尺之處,整個陣基微微一顫,隨即歸於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