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區深處,主冷卻液循環泵p7所在的維護艙室,是熱量與寒冷瘋狂交戰的前線。這裡不像外區通道那樣隻是單純的冰冷,而是一種令人極度不適的、矛盾的溫度地獄。
巨大的泵體本身是一個數米高的金屬巨獸,此刻正發出一種不祥的、間歇性的尖銳嗡鳴,那是其內部精密軸承因潤滑失效和異常摩擦而過熱,金屬在極限壓力下發出的痛苦哀嚎。泵體表麵燙得嚇人,甚至讓周圍一小片區域的空氣都產生了扭曲的熱浪。然而,僅僅幾步之外,連接著泵體的粗大初級冷卻液管道卻冰冷刺骨,包裹著厚厚的、部分區域已顯陳舊的白色絕熱層,表麵凝結著一層永不融化的寒霜。
冰與火在這裡以最暴烈、最不自然的方式毗鄰而居,形成一種令人頭暈目眩的感官衝擊。
阿灼和其他三名被緊急征調來的學徒,就站在這片詭異的溫度梯度之間。他們穿著厚重的防護服,戴著增強型呼吸麵罩,但依舊能感受到那撲麵而來的、冰火兩重天的惡意。暗紅色的警報燈光在充滿蒸汽的空氣中扭曲散射,將每個人的身影拉長、打碎,如同在煉獄中舞動的鬼魅。
“核心軸承溫度還在上升!”一個技術員的聲音從遠處的安全觀察口傳來,通過他們頭盔裡的通訊器響起,帶著明顯的緊張,“必須手動啟動輔助冷卻噴淋!就在泵體基座左側那個紅色閥門!動作要快!它隨時可能完全卡死或者燒熔!”
一旦核心軸承燒熔卡死,意味著主冷卻液循環將徹底中斷。失去了循環,地熱核電池產生的巨大熱量將無法被帶走,“心臟”會在短時間內過熱停堆甚至熔毀。而那意味著,整個第七庇護所將徹底失去能量來源,在絕對零度的嚴寒中迅速變成一座巨大的冰墓。
責任和恐懼像兩隻冰冷的手,緊緊攥住了阿灼的心臟。他能看到那巨大的紅色應急閥門,但它位於泵體熱量輻射最強烈的區域附近。
“我去!”小傑喊了一聲,聲音透過麵罩有些變形,但依舊帶著他慣有的、試圖衝散恐懼的衝動。他搶過一把巨大的手動閥門扳手,就要往前衝。
“等等!”阿灼一把拉住他,那種奇異的感知再次襲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強烈和清晰。他“看”不到具體細節,但能“感覺”到泵體內部能量的極度混亂和不穩定,那過熱的核心像一個即將爆炸的火藥桶,而它周圍那些冰冷的高壓管道,則充滿了危險的、一觸即發的能量。“那裡…能量場很不穩定!太危險了!”
“廢話!不危險叫我們來乾嘛?!”另一個學徒吼道,聲音裡帶著哭腔,“再不動手我們都得變冰棍!”
就在這時,泵體的尖銳嗡鳴聲陡然拔高,變成了一種撕心裂肺的金屬摩擦尖叫!同時,一股濃烈的、帶著電焦味的青煙從泵體頂部的泄壓口噴出!
“該死!它要撐不住了!”技術員的聲音變成了尖叫,“快!動手!”
沒有時間猶豫了。
小傑猛地甩開阿灼的手,吼了一聲:“幫我看著點後麵!”便貓著腰,衝向那片熱浪翻滾的區域。
阿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的全部感知都死死鎖定在小傑和那個泵體上。他能“感覺”到小傑每靠近一步,周圍那混亂的能量場就變得更加狂躁一分。其他兩個學徒也緊張地跟在稍後位置,準備隨時接應。
小傑艱難地靠近基座,高溫讓他防護服表麵的溫度警報器滴滴作響。他奮力將巨大的扳手套在紅色閥門的轉輪上,然後使出全身力氣,開始逆時針旋轉。
“嘎吱——嘎——”
閥門鏽死了!或者是因為熱膨脹卡住了!
小傑咬緊牙關,額頭上青筋暴起,用儘全身力氣對抗著。扳手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聲。
阿灼的感知裡,那混亂的能量場波動達到了一個頂峰!泵體內部的壓力似乎找到了另一個宣泄口!
“小傑!快退!”阿灼失聲尖叫,一種源自本能的、前所未有的恐懼感淹沒了他!
太遲了。
一聲沉悶卻極具穿透力的巨響,從泵體內部猛地炸開!
不是爆炸,而是某種高強度金屬構件在極限應力下徹底斷裂的可怕聲音!
幾乎同時,連接泵體出口的一根次級冷卻液回流管道——一根因為長期承受熱脹冷縮和振動而早已存在金屬疲勞隱患的管道——其靠近泵體接口處的那段,無法承受這突如其來的內部衝擊和壓力劇變!
一道漆黑的、扭曲的裂縫,如同死神的獰笑,瞬間在那根粗大的、表麵凝結白霜的管道上蔓延開來!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
阿灼眼睜睜地看著那裂縫急劇擴大。
他看到小傑驚愕地轉過頭,看向發出異響的方向,眼睛在麵罩後瞪得滾圓。
他看到那根破裂的管道猛地向外鼓脹,然後——
噗嗤!!!!!
仿佛巨獸的動脈被斬斷,大量淡綠色、粘稠、散發著刺鼻甜腥氣味和幽藍色微光的初級冷卻液,以難以置信的高壓,從裂縫中瘋狂噴湧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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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不是水流,更像是一道凝固的、死亡的射線!
極高的壓力讓它瞬間噴射到十幾米外,猛烈地撞擊在對麵的金屬牆壁上,發出可怕的撞擊聲,濺起漫天粘稠的綠色液滴!整個艙室內頓時下起了一場充滿致命輻射的“綠色暴雨”!
“啊!!!”一個離得稍近的學徒被幾滴冷卻液濺到,防護服瞬間被腐蝕出幾個小洞,他發出淒厲的慘叫,連滾帶爬地向後逃去。
更可怕的是,冷卻液離開管道束縛的瞬間,其內部攜帶的巨量熱能遇到冰冷的艙室空氣,立刻發生劇烈的閃蒸!
嘶嘶嘶嘶——!!!
白色的、灼熱的高壓蒸汽瘋狂爆發,如同爆炸的衝擊波,瞬間席卷了整個艙室!視野被徹底剝奪,眼前隻剩下一片翻滾的、窒息的白霧,其中夾雜著致命的輻射和高溫!
“小傑!!”阿灼在蒸汽中瘋狂地大喊,揮舞著手臂,試圖驅散濃霧。
他聽到了小傑的回應,但那聲音充滿了痛苦和恐懼,而且…很近!
“我的腿!…卡…卡住了!好痛!好燙!!”
阿灼的心猛地一沉!他順著聲音拚命向前摸索,濃密的蒸汽燙得他裸露的皮膚刺痛。暗紅色的警報燈在蒸汽中變成一團團模糊的光暈,更添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