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庇護所“蟻巢”的主控室,依舊是整個地下堡壘信息交彙與決策的核心。巨大的環形屏幕上,原本幾乎要垂直跌入絕望深淵的能源輸出曲線,在過去十幾個小時裡,奇跡般地減緩了下跌的斜率,甚至偶爾還出現了幾個微弱卻至關重要的小幅反彈。雖然整體功率依舊處於極度危險的區間,庇護所大部分區域依然冰封死寂,但這微不足道的改善,卻像黑暗中刺入的一絲微光,勉強維係著搖搖欲墜的人心,也讓主控室內持續高壓、瀕臨崩潰的氣氛得以稍稍喘息。
然而,對於坐在指揮席上的沃倫所長而言,這絲微光帶來的並非暖意,反而映照出了更深、更冷的陰影。
他的機械義眼以遠超常人的效率掃過海量數據流,原生眼睛則微微眯起,目光銳利地投向主屏幕一側的分屏——那裡實時顯示著“心臟”核心區的監控畫麵。
畫麵中,那個名叫阿灼的少年,正被一群資深技術員如同眾星捧月般圍在中央。他不再是最初那個縮在角落、眼神惶恐不安的管道學徒。儘管身形依舊瘦削,臉色因能量消耗而略顯蒼白,但他的脊梁挺得筆直,眼神專注而沉靜,甚至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權威感?
他偶爾會抬起纏著舊繃帶的手,指向某條轟鳴的能量導管或某個閃爍的控製台界麵,嘴唇微動,說出一些簡短而精準的指令。圍著他的那些工程師和技術專家,其中不乏像卡姆那樣原本對他極度不屑的老資格,此刻卻無一例外地屏息凝神,如同聆聽導師教誨的學生般,飛快地記錄、操作,臉上帶著混合了難以置信、敬畏與一絲狂熱的表情。
每一次阿灼的“感覺”被驗證,每一次微調帶來那哪怕隻有0.1的效率提升,都在無形中削弱著他沃倫的權威,重塑著核心區的權力結構。
沃倫的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冰冷的合金扶手。他能感覺到,某種看不見的、卻切實存在的力量,正從他所熟悉的、建立在職務、資曆和技術等級之上的秩序體係,悄然流向那個少年。流向一種他無法理解、無法掌控、源自神秘力量和個人魅力的新秩序。
這種力量的轉移,無聲,卻致命。
“所長,”一名技術員興奮地跑來報告,甚至忘了應有的禮節,“阿灼剛剛調整了次級循環泵組的諧振頻率,整體能量傳輸損耗又降低了0.2!太不可思議了!他是怎麼做到的?”
沃倫麵無表情地點點頭,揮揮手讓技術員退下。類似的報告在過去一段時間裡已經太多了。每一次效率的提升,都像是在他緊繃的神經上又加了一根稻草。他應該高興,不是嗎?“心臟”的穩定關乎所有人的存亡。但為什麼,他心底那股不安的寒意卻越來越重?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轉向另一個分屏——技術官凱拉的實驗室監控權限允許下的低清晰度畫麵)。他看到凱拉並沒有在核心區,而是留在她的實驗室裡,正對著多個光屏飛速操作著,表情是那種科學家陷入極度專注和興奮時的狂熱。她在做什麼?分析阿灼帶來的數據?還是在破解那些從“搖籃”深處獲得的、他無法完全知曉的秘密?
凱拉和阿灼走得太近了。
從一開始,就是凱拉力排眾議,堅持阿灼的能力是希望而非威脅。是她全程陪同、指導或者說,引導?)阿灼接觸“心臟”核心。是她最終說服了他,給了阿灼這次機會。而現在,阿灼在核心區創造奇跡,凱拉則在後方提供理論支持?他們之間到底共享了多少秘密?他們是否已經形成了一個脫離他掌控的、危險的同盟?
一個擁有無法理解的實踐能力,一個掌握著最深奧的理論知識和係統權限。這兩人的結合,讓沃倫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脅。
就在這時,他的私人通訊頻道響起了一個加密信號的提示音,優先級極高——來自巴頓。
沃倫眼神一凝,揮手屏蔽了周圍的聲音,接通了通訊。
“所長。”巴頓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硬,不帶任何感情色彩,但沃倫能聽出那下麵壓抑著的、獵犬發現了獵物蹤跡般的興奮與警惕。
“說。”沃倫的聲音低沉。
“監視持續進行。目標a阿灼)在核心區的能量操控行為模式已記錄在案,效率提升顯著,但無法用現有技術模型解釋。其能量簽名獨特且持續強化,與‘搖籃’防禦係統反應有高度相似性。”巴頓的報告簡潔、客觀,卻句句戳中沃倫的擔憂。
“目標k凱拉)活動異常。實驗室能源消耗有不明峰值,與核心區效率提升時間點高度吻合但略有延遲,懷疑在進行高負荷模擬運算或數據解密。其訪問數據庫權限被多次用於調取非當前維修所需的曆史加密檔案,包括‘火種計劃’早期架構圖和已注銷的高級權限協議。”
沃倫的指尖猛地收緊。凱拉果然在背後做著更多的事情!
“最值得注意的是,”巴頓的語氣加重了一絲,“技術團隊內部對目標a的依賴性與日俱增,部分關鍵係統微調已繞過標準流程,直接采用其‘直覺’建議。目標a的威望在基層技術人員中快速提升。此外,監控捕捉到三次目標a與目標k在非公開頻道的短暫加密通訊,內容無法破解,但信號源進行了高度偽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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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倫的心沉了下去。巴頓的報告證實了他最壞的猜測。阿灼和凱拉不僅在技術上形成了互補,更在有意識地避開監管,建立獨立的溝通渠道!他們想乾什麼?培育個人勢力?為將來奪取控製權做準備?
“聯合委員會那邊有回應嗎?”沃倫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問道。他將關於阿灼的初步報告和請求指示的信息加密發送出去已經很久了。
“委員會通訊頻道依舊被強烈乾擾,信息送達確認收到,但指令回傳延遲異常。最新一次狀態查詢反饋:‘議題審議中,暫無指令,維持現狀。’”巴頓冰冷地彙報。
“維持現狀?”沃倫幾乎要冷笑出來。現狀就是權力正在悄然流失,一個無法控製的變量正在崛起,而委員會那幫老家夥還在遙遠的“方舟”上慢條斯理地“審議”?他們根本不清楚地麵發生了什麼,或者他們根本不在乎,隻要“搖籃”和“火種”無恙,一個庇護所的所長是誰,對他們而言無關緊要?
不能再等了。
沃倫徹底明白了。依賴委員會的指令來應對眼前的危機,無異於坐以待斃。等待的結果,要麼是委員會最終下達對阿灼的“淨化”指令,讓他失去這唯一的希望;要麼是委員會遲遲不決,坐視阿灼和凱拉的勢力壯大到足以挑戰他的權威,甚至引發更大的混亂。
他必須主動出擊,必須重新牢牢掌控局麵。
“巴頓,”沃倫的聲音變得極其冰冷和決絕,“監視等級提升至最高。我要知道他們每一次接觸,每一次能量波動,每一次數據訪問的細節。準備好你的小隊,保持最高警戒狀態。沒有我的命令,不得擅自行動,但必須能在接到命令後一分鐘內控製住核心區和技術官實驗室,隔離所有相關人員,尤其是阿灼和凱拉。”
通訊那頭沉默了片刻,隨即傳來巴頓毫不猶豫的回應:“明白。小隊已就位。隨時待命。”
通訊切斷。
沃倫獨自坐在指揮席上,主屏幕上那略微好轉的能源曲線此刻在他眼中,卻仿佛變成了阿灼和凱拉不斷擴張的影響力圖表。那微弱的反彈,像是嘲弄他權威的笑臉。
他回想起“心臟”幾次瀕臨崩潰的邊緣,回想起能源配給製下那些凍餓而死的居民,回想起委員會那些模糊而苛刻的指令……他為了這個庇護所,付出了畢生的心血,承擔了無數肮臟和艱難的決定,才在絕望的末世中維係著這微弱的秩序。
他絕不允許任何人破壞它,無論這個人看起來多麼像救世主。
阿灼的能力是一把雙刃劍,能暫時穩住“心臟”,也能輕易撕裂現有的秩序。而凱拉,那個聰明過頭的女人,顯然想利用這把劍來達成她自己的目的,無論是純粹的科學探索,還是彆的什麼。
危險必須被控製起來。力量必須被關進籠子裡。
沃倫的機械義眼閃爍著冰冷的計算光芒。他開始在腦中飛速規劃方案。如何利用阿灼繼續穩定“心臟”,同時逐步削弱他的影響力?如何限製凱拉的權限,切斷他們之間的聯係?如何在委員會最終指令到達之前,將主動權牢牢抓在自己手中?
或許……可以先將阿灼隔離起來,以“保護”和“專注恢複”的名義?或者將凱拉調離關鍵技術崗位,安排一個閒職?
一個個或懷柔或強硬的方案在他腦中形成、評估、優化。
他的目光再次掃過屏幕上阿灼的身影,眼神複雜。這個少年確實帶來了希望,但他所帶來的不確定性和風險,同樣巨大到令人窒息。
“我必須這麼做。”沃倫喃喃自語,像是在說服自己,“為了‘蟻巢’的穩定,為了大多數人的生存……我必須控製住局麵。”
他緩緩握緊了拳頭,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一場無聲的、圍繞著權力與控製的風暴,開始在庇護所的最高層悄然醞釀。而風暴的中心,那個還在努力穩定“心臟”的少年,對此卻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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