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頓的命令像一塊投入死水的石頭,短暫地激起了漣漪,卻無法改變那冰冷沉重的本質。求生的本能驅使著幸存者們開始移動,但每一步都像是在粘稠的、凝固的寒冷中掙紮。腳下的冰層並非平坦,積雪下隱藏著坑窪與碎礫,讓行進變得跌跌撞撞。
“咳咳……嘔……”
劇烈的咳嗽和乾嘔聲此起彼伏,打破了那令人心悸的絕對寂靜。每一次嘗試呼吸,都像是一場酷刑。冰冷的空氣不再是無形無質的存在,它變成了粗糙的銼刀,刮擦著鼻腔和咽喉的黏膜;變成了灼熱的烙鐵,狠狠地烙在肺葉最深處的肺泡上。喉嚨裡泛起血腥味,不知道是黏膜破裂,還是肺部毛細血管在極端刺激下迸裂。每一次吸氣都伴隨著肺部的痙攣,仿佛有冰冷的砂紙在裡麵摩擦。
阿灼感到自己的胸腔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吸氣都短促而痛苦,呼氣則噴出一大股濃白的、迅速消散在寒風中的水汽。他下意識地用手捂住口鼻,但那無濟於事。寒冷穿透了手套的纖維,直接烙印在皮膚上,手指很快就失去了知覺。
“麵罩!快把麵罩戴緊!檢查氣密性!”凱拉的聲音再次響起,比剛才更加嘶啞,但也更加急迫。她自己已經調整好了麵罩,透明的眼罩後麵,那雙慣於審視數據和公式的眼睛,此刻正清晰地映照著眾人的痛苦和狼狽。“過濾器能稍微加溫並濕潤吸入的空氣,雖然效果有限,但能保住你們的肺!重複,檢查氣密性!哪怕一絲縫隙,都會讓肺部凍傷!”
人們手忙腳亂地拉扯著從庇護所帶出的、各式各樣簡陋不堪的防寒麵罩。這些裝備大多年代久遠,是倉庫裡壓箱底的存貨,皮革硬化,橡膠失去彈性,連接處甚至有細微的裂縫。有人因為手指凍得僵硬,無法扣緊搭扣,急得幾乎要哭出來;有人戴上麵罩後,呼吸反而更加困難,那有限的加濕和過濾功能在如此極端的環境下顯得杯水車薪,反而增加了呼吸的阻力,讓人產生溺水的錯覺。
阿灼也戴上了自己的麵罩。一股帶著橡膠和塵埃味的、略微濕潤的空氣流入肺部,刺痛感稍稍減輕,但窒息感並未完全消失,仿佛始終隔著一層東西,無法酣暢淋漓地呼吸。眼罩迅速蒙上白霧,他不得不頻繁地用手套擦拭,才能看清前方那片蒼白死寂的世界。視線受限,加上呼吸不暢,一種幽閉恐懼症般的焦慮開始蔓延。
巴頓和他的護衛隊員動作最為迅速和專業。他們的麵罩顯然是更好的製式裝備,貼合緊密,呼吸閥運作正常。他們分散在隊伍外圍,像一群在暴風雪中迷失的狼,警惕地嗅著空氣中的危險,用身體為內圈的技術員和體弱者阻擋著最直接的寒風。但即使是他,那強壯的身軀也在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液壓義體的關節處發出比平時更明顯的摩擦聲,低溫對機械結構的負麵影響顯而易見。
“阿灼……”一個微弱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帶著抑製不住的顫抖。
阿灼轉過頭,透過朦朧的眼罩,看到小傑正試圖拉緊自己那件過於寬大的防寒服領口。他的臉在短短時間內已經凍得發青,嘴唇烏紫,瘦小的身體在厚重的衣物下依然像風中的落葉般瑟瑟發抖。他那雙曾經在管道間閃爍著好奇光芒的眼睛,此刻隻剩下恐懼和生理性的淚水——淚水剛湧出眼眶,就幾乎要凝結成冰。
看著小傑的樣子,一股強烈的衝動湧上阿灼心頭。他不能就這樣看著,他必須做點什麼。他是唯一一個擁有“力量”的人。
“堅持住,小傑。”阿灼的聲音透過麵罩,顯得有些悶。他伸出幾乎凍僵的手臂,攬住小傑瘦弱的肩膀,希望能傳遞一點微不足道的體熱。
同時,他深吸一口那依舊冰冷的過濾空氣,強行壓下肺部的灼痛,集中全部精神,試圖再次召喚火焰。他需要一個奇跡,哪怕隻是一個微小的、短暫的溫暖信號。
這一次,他更加努力,幾乎調動了全身的意念,去感知體內那些被稱為psh粒子的存在。它們似乎也在這外界的極端環境下變得“懶惰”而“沉寂”。一股熟悉的暖流終於艱難地在丹田處彙聚,然後沿著某種無形的路徑流向他的掌心。
“噗——”
一簇比之前稍大些的赤紅色火焰在他攤開的掌心上空跳躍起來。
然而,這火焰完全失去了在庇護所地下時的穩定和活力。它搖曳不定,像風中殘燭,顏色黯淡,邊緣處甚至呈現出一種病態的、近乎透明的橘黃色,仿佛隨時會溶解在寒冷的空氣裡。最讓阿灼心驚的是,維持這簇火焰所需要的精神力和能量消耗,遠超他的想象!仿佛他體內有一個無形的閘門被打開了,能量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傾瀉出去,而轉化出的熱量,卻微乎其微。他感覺自己的精神像被抽水機猛力抽取,一陣陣眩暈襲來。
火焰散發出的那一點點可憐的熱量,甚至無法完全驅散他手掌周圍的寒意,更彆提為身邊的小傑取暖了。寒風像貪婪的舌頭,不斷舔舐、卷走那微弱的熱能。阿灼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體內那有限的psh粒子濃度,正在以可見的速度下降,隨之而來的是一種隱隱的虛弱感和更深的寒意,從骨髓深處滲透出來。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火焰散發出的那一點點可憐的熱量,甚至無法完全驅散他手掌周圍的寒意,更彆提為身邊瑟瑟發抖的小傑提供有效的取暖了。寒風像貪婪無形的舌頭,毫不停歇地舔舐、卷走那微弱的熱能。阿灼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體內那有限的psh粒子濃度,正在以可見的速度下降,隨之而來的是一種隱隱的虛弱感和更深的寒意,從骨髓深處滲透出來,仿佛生命力也隨之流失。
“不行……”他咬著牙,額頭甚至因為這過度的專注和消耗滲出了細密的冷汗,但汗水瞬間變得冰涼,貼在皮膚上如同另一層寒冰。“消耗太大了……根本……留不住熱量……”他的聲音帶著挫敗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慌。
凱拉一直關注著這邊,她快步靠近,眼神銳利地掃過阿灼掌中那簇飄搖欲滅的火焰,又看了看他逐漸蒼白的臉色和微微搖晃的身體。
“停下,阿灼!立刻停下!”她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同時也有一絲對她珍貴“樣本”和同伴的擔憂,“地表環境與封閉的庇護所完全不同!這裡氣壓低、空氣密度小、對流散熱極其劇烈!你的能量大部分都浪費在對抗環境散熱和加熱周圍無窮無儘的冷空氣上了,效率低得可憐!這就像試圖用一根火柴去烤乾一片冰封的海洋!”
她指了指周圍那看似靜止,實則無時無刻不在流動的冰冷空氣,語氣帶著一種科學的冷酷:“熱力學第二定律在這裡體現得更加赤裸和殘酷。熵增的速度遠超你的控製能力。強行維持,隻會耗儘你自己,而且於事無補。你的力量在這裡需要全新的應用方式,不是這種粗暴的釋放!”
阿灼喘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肺部因過度集中精神而暫時忽略的灼痛再次猛烈襲來。他不甘地、幾乎是頹然地熄滅了火焰。一股更強烈的虛脫感瞬間席卷全身,讓他眼前發黑,踉蹌了一下,差點帶著小傑一起摔倒。掌心的餘溫在百分之一秒內就被徹底剝奪,取而代之的是加倍的、刺骨的冰冷,仿佛剛才那簇火焰不僅帶走了他的能量,也帶走了他身體裡原本儲存的些許溫暖。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認識到,他這被視為“希望”和“怪物”的能力,在這片殘酷的、物理規則主宰的天地麵前,竟是如此的渺小、如此的無力,像一個孩子揮舞玩具劍對抗鋼鐵洪流。
凱拉的話雖然殘酷,卻是冰冷的現實。她轉向眾人,提高了音量,儘管聲音在麵罩後顯得有些失真,卻努力傳遞著一種基於理性的堅持:“所有人聽著!節省體力,減少不必要的活動!控製呼吸節奏,深而緩,儘量減少冷空氣對肺部的直接衝擊!互相檢查身邊人的麵罩和衣物,確保沒有裸露的皮膚!我們必須儘快找到可以躲避風的地方,否則不需要任何敵人,低溫本身就會在幾個小時內要了我們的命!”
巴頓低沉而穩定的聲音也從隊伍前方傳來,像定海神針般穿透了寒風:“保持隊形,跟緊!注意腳下冰麵,可能有裂縫或薄弱處!留意前方那片隆起的地形,可能是我們第一個目標!”他像一頭經驗豐富的頭狼,憑借本能和經驗,引領著這支脆弱不堪、在死亡線上掙紮的隊伍,在蒼白死寂的冰原上,朝著一個未知的、但可能是唯一生路的方向,艱難跋涉。
每一步,都伴隨著肺部灼燒般的疼痛。
每一步,都消耗著體內寶貴的熱量。
每一步,都像是在用儘最後力氣,試圖爬出墳墓的邊緣。
每一步,都像是在邁向另一個更加巨大,更加冰冷的墳墓。
阿灼緊緊攙扶著小傑,感受著對方身體傳來的劇烈顫抖和依賴的重量,也感受著自己體內那因能量過度消耗而愈發清晰的空虛與寒冷。
他抬起頭,望向那片被詭異極光籠罩的、鉛灰色的天空,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意識到,他們不僅逃離了庇護所,也徹底逃離了“人類”所熟悉的生存環境。
地表的呼吸,帶來的不是自由,而是瀕死的體驗。
而他們的旅程,這趟通往未知的路徑,才剛剛開始……
但是這第一步,就幾乎耗儘了所有的力氣和幻想。
喜歡冰封之燼請大家收藏:()冰封之燼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