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翻茶杯”事件後，雲芷在雲家的處境愈發艱難。明麵上的克扣變成了更隱形的忽視和無處不在的冷暴力。
她去膳堂用飯，分配到的永遠是最差、幾乎冷透的食糜。她想借閱最基礎的功法注解，藏書閣的執事總會恰好“不在”或“正在整理”。甚至連負責清掃她院落的粗使婆子，也敢偷懶怠慢，讓芷蘿院愈發顯得荒涼破敗。
雲芷卻仿佛渾然未覺。她不再試圖去講經堂，也不再接任何家族任務。每日隻是待在芷蘿院那方小小的院落裡，或是打坐，或是……發呆。
她將那幾塊劣質靈石握在掌心，依照那殘缺的《引氣訣》嘗試引氣。過程依舊緩慢得令人絕望，五行偽靈根如同一個破漏的篩子，好不容易彙聚起一絲微薄的靈氣，轉眼又消散大半。
但她異常執著，日複一日，如同不知疲倦的愚公，試圖搬走那座名為“天賦”的大山。汗水浸濕了她的額發，又因靈氣的稀薄而變得冰涼。偶爾，在她心神耗儘、極度疲憊之時，丹田深處會掠過一絲極其微弱、幾乎無法捕捉的奇異暖流，轉瞬即逝，快得讓她以為是錯覺。
南宮逸那次警告之後，再未曾正眼瞧過她。倒是雲嫣，偶爾會“路過”芷蘿院，帶著精致的點心和看似關切的話語。
“姐姐，你這裡太清冷了，我讓下人給你添個暖爐吧？”
“姐姐，是不是份例不夠用？我那裡還有些用不上的靈石……”
“逸哥哥他就是脾氣急了些，姐姐你彆往心裡去……”
每一次，雲芷都隻是沉默地聽著，既不接受，也不反駁，那雙清亮的眼睛看著雲嫣，仿佛能看透她所有精心表演下的虛偽。雲嫣在她這樣的目光下，時常會覺得自己的笑容有些維持不住，最終訕訕離去，轉身後眼底便會染上一絲被看穿般的慍怒和忌憚。
這個廢物，似乎並不像看上去那麼逆來順受。
這日深夜，雲芷又一次引氣失敗，體內空空如也。疲憊和一種深切的無力感如同潮水般湧上，幾乎要將她淹沒。她走到院中，看著天際那輪清冷的孤月，周身是刺骨的寒涼。
一陣踉蹌的腳步聲和哼唱著小調的聲音由遠及近。
一個穿著皺巴巴灰色長老袍、頭發胡須皆白、醉眼朦朧的老頭，抱著一個碩大的朱紅酒葫蘆，歪歪扭扭地闖進了芷蘿院。他渾身酒氣，正是那位不管事、隻醉酒的七長老。
“咦？這、這是哪兒啊？不是我的狗窩啊……”七長老眯著醉眼，打量著荒涼的院子，打了個酒嗝。
雲芷靜靜地看著他，沒有出聲。
七長老晃悠到她麵前，湊近了看，渾濁的眼睛裡似乎有片刻的清明：“哦……是、是你這個小娃娃啊……那個……叫什麼來著？”
“雲芷。”她輕聲回答。
“對！雲芷……雲芷……”七長老喃喃著這個名字，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嘿嘿笑了兩聲，笑聲裡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蒼涼，“回來了好啊……回來了就好……這地方，吃人不吐骨頭呐……”
他顛三倒四地說著，忽然將懷裡的大酒葫蘆塞到雲芷手裡：“喝！小娃娃，心裡苦吧？喝點酒，暖暖身子，也……暖暖心！”
雲芷下意識地接過，那葫蘆很沉，散發著濃烈的酒味，還夾雜著一絲極淡的、奇異的靈氣。
不等她反應，七長老又從懷裡摸索了半天，掏出一本邊緣破損、頁麵發黃的舊冊子，隨手扔給她：“咯……這個……破爛玩意兒……陪老頭子我喝過酒，送、送你了！”
說完，他也不再糾纏，哼著不成調的歌，踉踉蹌蹌地又走了出去，仿佛隻是醉後迷路，隨手打發了個不值錢的東西。
雲芷站在原地，抱著冰冷的酒葫蘆和那本破舊的冊子，久久無言。
她打開冊子，裡麵的字跡潦草，像是一些隨手記下的修煉筆記和見聞雜談，多是些不成體係的東西，甚至還有塗鴉。但在某一頁的角落，她看到一行小字：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靈根為舟，然心性為槳，意誌為帆。破漏之舟，焉知不能渡苦海？”
她的心，猛地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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