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要塞,死一般的寂靜。
風雪仿佛都在這一刻停歇,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個深深彎下腰的白衣青年身上。那曾是青雲宗內門所有弟子仰望的星辰,是劍閣千年不變的驕傲。而此刻這顆星辰,在眾目睽睽之下,於一座由枯骨與罪業構築的魔城之上,對著一群曾被他們視作“廢物”的修士,黯然墜落。
白清絕身後的幾名內門弟子,臉上的血色褪儘,他們握著劍的手在不受控製地顫抖。他們無法接受,更無法理解眼前發生的一切。他們的信仰,在這一刻,隨著他們首席的低頭,轟然崩塌。
“首席……”一名弟子聲音嘶啞地開口,想要上前,卻又不敢。
白清絕緩緩地直起身。他沒有看任何人,隻是低頭,看著自己手中那柄曾陪伴他斬儘無數強敵,此刻卻光芒黯淡,發出一聲聲哀鳴的銀色長劍。
他敗了。敗得乾脆利落,敗得無可辯駁。
他沒有憤怒,也沒有怨毒。因為他知道,對方甚至沒有將他當做真正的敵人。那柄燃燒著金色火焰的劍,從始至終,守護的都不是它自己,而是它身後的眾生。
他的劍,為“我”而存。
而對方的劍,為“我們”而戰。
“我”字再孤傲,又怎能與“我們”二字,相提並論?
他緩緩抬起頭,目光第一次也是真正地,正視著那個一襲黑衣,白衣勝雪的青年。他那張俊美的臉上,所有的孤傲與冰冷都已褪去隻剩下一種純粹到極致的……困惑。
“那……是什麼?”
他的聲音很輕,不再是質問,而是……求教。
淩劍收回了那柄已然平息了火焰的古劍。他看著眼前這個被擊碎了所有驕傲的天才,眼中沒有半分勝利者的喜悅,隻有一種同為求道者的平靜。
“是薪火。”他回答。
“薪火?”白清絕喃喃自語。
“一根木柴的火焰再亮也隻能照亮方寸之地,風起即滅。”淩劍的聲音,在寂靜的要塞上空回蕩,“但若有千根萬根木柴,願意彙聚在一起,彼此燃燒,彼此照亮,那便能化為燎原之火,足以……驅散永夜。”
“我的劍,便是那第一根願意燃燒的木柴。”
白清絕的身體,猛地一震。他呆呆地看著淩劍,又看了看他身後那近兩百名氣息相連,意誌如一的修士,他似乎……明白了什麼。
就在此時王座之上,那道俯瞰眾生的神明光影,緩緩開口。
“月,欲與日爭輝,其光必黯。”
“然月若不爭輝,而是選擇……映照漫天星辰之光則其輝可與天地同塵。”
夜宸的聲音,如同一記暮鼓晨鐘,狠狠地敲在了白清絕的神魂深處。
是啊……他一直追求的是成為那輪獨一無二淩駕於眾生之上的孤月。卻從未想過,月的光輝,本就不是自己的。
白清絕慘然一笑,他對著王座上的光影,再次躬身一拜。這一次是心悅誠服。
“我……受教了。”
說罷,他轉過身,對著他身後那些早已失魂落魄的內門弟子,聲音沙啞地說道:“從今日起,我不再是劍閣首席。你們……好自為之。”
他竟是當場,舍棄了自己所有的身份與榮耀。
他沒有離去也沒有加入。而是選擇了一個最偏僻的角落,盤膝坐下,就那樣靜靜地,看著那麵在風中獵獵作響的金色戰旗,陷入了長久的沉思。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去理解去消化這足以顛覆他整個世界的“新道”。
王座之上,夜宸的光影,對此不置可否。他給了石無忌選擇,自然也會給白清絕選擇。他的“薪火”之道,從不強求,隻待……自燃。
他正準備下達新的指令,將這場秘境之行,推向最終的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