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在這極致的虛弱幾乎要吞噬他最後一點意識的瞬間,另一股奇異的、冰冷的、帶著某種絕對秩序感的能量流,從虛無中注入了他幾乎僵死的身體。這股能量並不溫暖,反而像液態金屬一樣冰冷、沉重,它所過之處,那些火辣辣的疼痛仿佛被瞬間“凍結”和“隔離”了,化膿的傷口邊緣傳來一種詭異的、密集的麻癢感和輕微的收縮感,仿佛有無數微小的、冰冷的機器人在強行抑製炎症、刺激最基礎的組織再生。這絕不是治愈,更像是一種高效的、冷酷的“應急處理”和“物理維穩”,強行將傷勢穩定在一個不再繼續惡化的臨界狀態。
更重要的是,他清晰地感覺到,以他所在的這個坑洞為中心,周圍一定範圍內的光線、聲音、乃至氣味,都發生了一種極其細微但確實存在的扭曲和折射。就像隔了一層不斷波動、看不見的透鏡或水膜。原本清晰可聞的、越來越近的追兵呼喊聲和狗吠聲,雖然依舊能聽到,但瞬間變得模糊、失真,仿佛來自極其遙遠的地方,而且失去了明確的方位感,變得飄忽不定,像是在四麵八方同時響起,又像是在另一個平行空間回蕩。
庇護生效了!代價是慘重的,但效果立竿見影!
林偉像一攤爛泥般癱在坑底,隻剩下本能的、微弱的喘息,冷汗早已流乾,身體冰冷得如同屍體。他用15天多的生命,換來了12個小時的相對安全和傷勢的暫時穩定。這筆交易,殘酷得令人發指,但……他暫時從死神手裡搶回了一點時間。這12個小時,是他用未來壽命換來的、奢侈的“現在”。
他必須利用每一分、每一秒來恢複哪怕一絲體力、思考對策、並規劃下一步的亡命之路。
他強忍著那股源自生命本源的、仿佛靈魂被抽空般的極致虛弱感,開始嘗試活動幾乎失去知覺的手指和腳趾。傷勢雖然依舊嚴重,但那種持續不斷的、撕裂般的劇痛確實減輕了許多,變成了一種沉悶的、被“凍結”了的鈍痛和持續的麻癢。他耗儘全身力氣,勉強用手肘支撐著,將自己從泥濘中拖起,靠在冰冷粗糙、布滿鐵鏽的油罐壁上。這個簡單的動作,幾乎耗儘了他剛恢複的一點點氣力,讓他眼前發黑,喘息不止。
他必須思考,必須冷靜下來。恐懼和絕望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他開始強行集中瀕臨渙散的意識,梳理目前掌握的、支離破碎的信息,試圖拚湊出一張生存路線圖。
首先,關於那個未知存在(他內心將其命名為“冰冷注視者”)。
1.它真實存在,且具備跨維度/跨空間交互能力。它能精準響應他的意念,並能提供具體的“服務”,但需要支付“生命本源”這種高級能量作為代價。這看起來,很像一個……淩駕於“逆襲係統”之上的、更高級、規則更加殘酷的“終極係統”或“管理員”?還是說,“係統”本身就是它投放的某種接口?
2.它對“清理者”(收割者的執行單位)抱有明確的敵意。從它提供庇護對抗追蹤,以及之前乾擾火力手、提及“鑰匙”用於對抗“清洗”來看,它至少和“清理者”不是同一陣營。它可能是“守護者”協議中的叛逆者?是“播種者”文明內部的異議派係?或者是另一個覬覦這個“試驗場”的、來自宇宙黑暗森林的第三方勢力?
3.它的幫助是有限的、有條件的,且代價極其高昂。庇護有時效,治療是基礎性的維穩而非治愈,而且需要支付生命本源。這說明它可能也受到某種限製,或者,它隻是在進行一場投資,而林偉,是它選中的、代價低廉的……試驗品或棋子?不能過度依賴,否則遲早會被吸乾。
其次,關於“鑰匙”和“負熵節點”。
這是“冰冷注視者”提供的唯一具象化線索。“鑰匙”與“負熵節點”關聯。而“負熵節點”……林偉回想起U盤信息中提到的“熵增抑製”理論,那是試圖逆轉宇宙熱寂終極命運的瘋狂設想。“負熵節點”可能就是能在局部時空範圍內抵消熵增、創造秩序、逆轉混亂的關鍵?這種東西,真的會存在於地球上?它以什麼形態存在?一個人?一個地方?一件物品?一個……概念?毫無頭緒,但這可能是打破死局的關鍵。
最後,關於自身處境和急需。
傷勢暫時穩定,但遠未恢複,戰鬥力幾乎為零。體力耗儘,生命本源虧損嚴重(隻剩57天)。追兵在外虎視眈眈,庇護隻有12小時。他急需:一個絕對安全的、能讓他安心養傷至少幾天的地方;真正的醫療救助(清創、消炎、縫合);食物和潔淨的水;以及……一個明確可行的、下一步的行動方向。
城市裡肯定不能待了,他的通緝令(無論是官方的還是黑道的)恐怕已經鋪天蓋地。鄉下?偏遠小鎮?
他混亂的腦海中,突然閃過陳默那張看似懶散、卻眼神深邃的臉。那個神秘的男人,他介紹的老煙槍修車廠雖然最終暴露,但陳默本人似乎知道很多內情,而且他上次分彆時,似乎無意間提過一句:“如果……我是說如果,連老煙槍那裡都待不住了,城西老礦區深處,有個叫‘啞巴’的退伍偵察兵,以前欠我條命。那地方鳥不拉屎,但絕對安全。不過,找到他得靠運氣,那家夥比狐狸還精。”
老礦區?那裡廢棄多年,地下巷道錯綜複雜如迷宮,地上設施破敗,人煙稀少,正是藏身的絕佳地點!而且,一個退伍的偵察兵,必然精通野外生存、傷口處理、反追蹤技巧!這簡直是目前最理想的選擇!
這個念頭如同黑暗中劃過的閃電,瞬間照亮了一條模糊的生路!
決定了!就去城西老礦區,尋找“啞巴”!
方向確定,林偉開始利用這寶貴的庇護期,全力恢複體力。他強迫自己進入一種半休眠狀態,儘管極度的虛弱、傷痛和寒冷讓他難以入睡,但他還是儘量讓身體放鬆,減少一切不必要的消耗,將能量全部用於最基本的生命維持。他小心翼翼地舔舐著坑壁上滲出的、帶著濃重鐵鏽味的冰冷積水,補充珍貴的水分。沒有食物,隻能依靠消耗本已枯竭的脂肪儲備硬扛。
時間在煎熬中緩慢流逝。外麵的搜索聲時而靠近,仿佛就在頭頂,時而又詭異地向遠處飄去,始終無法準確定位他這個近在咫尺的藏身之處,仿佛他所在的這個坑洞成了一個被空間扭曲了的、無法被感知的“盲區”。這種詭異的體驗,讓林偉對“冰冷注視者”那匪夷所思的能力感到一絲心驚,同時也更加警惕——擁有這種輕易扭曲局部現實力量的存在,其所圖謀的,必然是一個他無法想象的巨大棋局。
大約過了七八個小時,當天色再次變得昏暗,臨近黃昏時,林偉感覺體力終於恢複了一絲微弱的力氣,至少有了勉強行動的能力。傷勢雖然依舊疼痛難忍,但不再像之前那樣動一下就眼前發黑、隨時可能昏厥。他必須在天黑後離開這裡,趁著夜色掩護,前往城西老礦區。夜晚能提供最好的偽裝。
他檢查了一下隨身物品:一把沾滿血汙和鐵鏽的軍用匕首,一個電量已經泛紅的強光手電,一小罐幾乎用光的防狼噴霧,還有……貼身藏好的、用防水布緊緊包裹的、僅存的兩萬多塊現金。手機早已丟棄。這就是他的全部家當,寒酸得可憐。
他忍著惡心和劇痛,用匕首割下內衣相對乾淨的內襯,重新緊緊包紮了手掌和腿上的傷口。然後,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帶著黴味的空氣,眼中閃過一絲狼一般的狠厲,開始小心翼翼地、手腳並用地爬出這個既救了他一命、又讓他付出了慘重代價的坑洞。
外麵,夕陽的餘暉將天地染成一片淒涼的橘紅色,廢棄的工業廢墟在暮色中投下長長的、扭曲的陰影,如同怪物的骸骨。他像一道幽靈,借助斷壁殘垣的陰影,小心翼翼地移動著。庇護效果還在,他感覺周圍的追兵似乎像迷失在濃霧中一樣,在遠處漫無目的地轉悠。
他必須儘快離開這個庇護場的範圍,否則12小時一到,效果消失,他立刻會成為甕中之鱉。根據記憶中和夕陽的位置,他大致判斷了一下城西的方向,然後一頭紮進了更加荒僻、根本沒有道路的、長滿荊棘和灌木的野地和高低起伏的土坡之中。
每走一步,都牽動著全身的傷痛,虛弱的身體讓他氣喘籲籲,冷汗直流。但他不敢停歇,強迫自己前進。餓了就嚼幾根苦澀的草根,渴了就找窪地裡可能乾淨的積水。他不敢走任何可能被監控的大路,甚至不敢靠近任何可能有人的地方,完全依靠最原始的本能和方向感,在荒野中艱難跋涉。
夜色徹底降臨,黑暗和寒冷再次將他緊緊包裹。【剩餘壽命:57天07小時55分11秒】。庇護時間還剩不到四小時。
就在他憑借微弱的星光,深一腳淺一腳地翻過一個長滿灌木和碎石的陡峭山坡,以為暫時甩開了追兵時,突然,【危險感知】傳來一陣極其尖銳、幾乎要刺穿耳膜的刺痛感!不是來自後方,而是來自側前方!
他猛地撲倒在地,將身體緊緊貼在冰冷的地麵上,隱藏在茂密的灌木叢中。心臟狂跳,幾乎要蹦出喉嚨。他小心翼翼地撥開眼前的枝葉,向下望去——
隻見山坡下,一條早已廢棄的、鏽跡斑斑的鐵軌旁,竟然停著兩輛黑色的、沒有任何標識的越野車!幾個穿著黑色作戰服、全副武裝的身影正在車邊低聲交談,煙頭的紅光在黑暗中明明滅滅。更令人心悸的是,車旁還拴著兩條體型碩大、肌肉賁張、耳朵豎起的狼犬!它們似乎有些焦躁不安,在原地踱步,不時抬頭嗅著空氣!
是“清理者”的人!他們竟然在這裡設置了第二道封鎖線!他們預判了他可能向城西逃竄的方向!
林偉的心瞬間沉到了冰點。前有堵截,後有追兵,他再次陷入了十麵埋伏的絕境!庇護時間所剩無幾,一旦失效,他會被瞬間發現!怎麼辦?強行突破?那是自尋死路。繞路?時間來不及,體力也不允許,而且對方可能不止這一道封鎖線。
就在他心急如焚、幾乎絕望之際,他的目光死死盯住了不遠處山坡下,那條在月光下泛著冷硬光澤的、蜿蜒伸向遠方的廢棄鐵軌。一個瘋狂的、鋌而走險的念頭,如同毒蛇般鑽入他的腦海——沿著鐵軌走!鐵軌通常會穿越隧道、橋梁,有很多可以藏身的隱蔽點,而且方向明確,直通老礦區!最重要的是,誰會想到一個被追捕的重傷員,會走在毫無遮蔽的鐵軌上?
但這也意味著,他會極度靠近敵人的封鎖線,幾乎是在刀尖上跳舞!
賭了!沒有彆的選擇了!
他利用灌木和地形的掩護,像一條在陰影中遊走的蛇,匍匐前進,小心翼翼地、一寸一寸地向著鐵軌的方向靠近。他必須趕在庇護失效前,穿過這最危險、最暴露的百米死亡地帶。
夜風呼嘯,吹動灌木,發出沙沙的聲響,掩蓋了他微弱的動靜。他屏住呼吸,將身體壓到最低,心跳如鼓。距離鐵軌還有不到五十米……三十米……
就在他距離鐵軌僅有二十米左右,已經能清晰聽到對方談話的隻言片語時,突然,其中一條原本有些焦躁的狼犬猛地停止了踱步,頭顱高高揚起,耳朵像兩個雷達般轉動,鼻子瘋狂地抽動著,然後,那雙在黑暗中泛著綠光的眼睛,猛地鎖定了林偉藏身的灌木叢方向!喉嚨裡發出了一聲低沉而充滿威脅的“嗚嚕”聲!
被發現了?!庇護效果減弱了?還是失效了?!
林偉渾身汗毛瞬間倒豎,血液幾乎凍結!
(第十章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