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窸窸窣窣的聲音,如同無數細小的、堅硬的甲殼在粗糙的砂岩地麵上刮擦、摩擦,又像是某種多足的生物在黑暗中快速爬行時,節肢與地麵接觸發出的密集而令人牙酸的聲響。這聲音並非來自一個方向,而是從隧道深處那濃得化不開的絕對黑暗裡,四麵八方地彌漫開來,帶著一種冰冷的、非人的節奏感,迅速由遠及近。與之相伴的,是那幾點幽綠色的、如同鬼火般搖曳不定的光點,它們並非靜止,而是在緩緩地、一上一下地移動著,仿佛附著在某種活物的頭顱上,帶著一種狩獵前的冷酷與貪婪,死死地鎖定了林偉這個闖入者。
林偉的血液仿佛在這一瞬間徹底凝固,又在下一秒被泵往全身,帶來一種冰火交織的戰栗。心臟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後瘋狂擂動,撞擊著胸腔,聲音大得他懷疑整個隧道都能聽見。極致的恐懼如同高壓電流,瞬間竄遍全身每一根神經末梢,讓他僵直在原地,連呼吸都停滯了。比之前麵對槍口和惡犬時更甚的、一種源於對未知黑暗生物的本能恐懼,死死攫住了他。
是老鼠?不可能!普通老鼠不會有這種密集而充滿威脅的爬行聲,更不會有這種令人心悸的幽綠目光!是蛇?還是……在這廢棄數十年、深入地底、陰冷潮濕的隧道環境中,滋生的某種不為人知的、產生了可怖變異的生物?U盤信息中那些關於“試驗場”、“異常波動”的碎片,如同噩夢般閃過腦海,讓他不寒而栗。
他死死攥緊了手中那把沾滿血汙和泥垢、此刻成為他唯一依靠的軍用匕首,冰冷的金屬觸感勉強帶來一絲虛幻的安全感。另一隻手緊緊握著那電量瀕臨耗儘的強光手電,拇指死死按在開關上,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打開?光線會徹底暴露自己的位置,成為黑暗中最醒目的靶子。不打開?在這絕對的黑暗裡,他就是待宰的羔羊,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就在他內心天人交戰、恐懼幾乎要壓垮理智的瞬間,那窸窣聲猛地變得急促尖銳!伴隨著一陣如同金屬刮擦玻璃般刺耳的“吱吱”尖嘯,那幾對幽綠的光點驟然加速,如同離弦之箭,帶著一股腥風,從黑暗中猛地向他撲來!速度快得驚人!
不能再猶豫了!
林偉猛地按下了手電開關!
“啪!”
昏黃、閃爍不定、仿佛隨時會熄滅的光柱,如同瀕死者的最後一口呼吸,艱難地刺破了沉重的黑暗,瞬間照亮了前方狹窄的扇形區域!
光線下出現的景象,讓林偉頭皮瞬間炸開,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頭頂!
那根本不是普通的老鼠!那是七八隻體型大得反常、幾乎堪比半大野貓的怪物!它們的皮毛並非正常的灰色或褐色,而是一種病態的、夾雜著暗紅斑塊的灰黑,如同被強酸腐蝕過,大片地脫落,露出底下粉紅色、布滿褶皺的醜陋皮膚。尾巴粗壯如鞭,尖端卻光禿禿的,帶著惡心的肉瘤。最恐怖的是它們的頭部:吻部尖長,露出慘白、帶著暗黃汙漬的尖銳獠牙,涎水如同粘稠的絲線從嘴角不斷滴落。而那雙眼睛——完全不是哺乳動物應有的模樣,而是如同腐爛的貓眼石,散發著純粹的、毫無生氣的幽綠磷光,充滿了瘋狂、饑餓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邪惡氣息!
變異鼠!而且是極具攻擊性的變異體!
“滾開!”林偉從喉嚨深處擠出一聲嘶啞扭曲、混合著極致恐懼和絕望暴怒的咆哮,這聲音在封閉的隧道中激起空洞的回響,更添了幾分詭異。他強忍著左腿傷口傳來的、幾乎要讓他昏厥的撕裂般劇痛,猛地揮動手中的匕首,朝著最先撲到眼前的一隻巨鼠狠狠劈去!
匕首劃過空氣,帶起一道微弱的寒光!
“吱——!”衝在最前麵的巨鼠反應極快,竟然在半空中詭異一扭,匕首的鋒刃擦著它的脊背劃過,隻削下了一撮肮臟的毛發,帶起一溜血珠。但巨大的衝擊力還是將它撞得翻滾出去,發出尖銳的痛叫。
然而,這一擊非但沒有嚇退鼠群,反而像是點燃了火藥桶!剩餘的變異鼠被同伴的鮮血和疼痛的嘶叫徹底激發了凶性,它們發出更加刺耳的“吱吱”狂叫,從不同的角度,如同訓練有素的獵犬般,悍不畏死地撲了上來!目標直指林偉血肉模糊的小腿、腳踝等防禦薄弱處!
林偉又驚又怒,背靠冰冷的岩壁,將自己最大的弱點保護起來,手中的匕首瘋狂地揮舞、格擋、劈砍!昏黃閃爍的光線下,人影與鼠影瘋狂糾纏,匕首破空的銳響、變異鼠尖利的嘶叫、利齒啃咬在岩石上發出的“哢哢”聲、以及林偉粗重痛苦的喘息聲,在隧道中混合成一曲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交響樂。
這些變異鼠不僅體型巨大,而且異常靈活狡猾,速度驚人!它們似乎還保留著鼠類的狡詐,懂得協同攻擊,一隻正麵佯攻,另外幾隻就從側麵甚至試圖爬上岩壁從上方偷襲!林偉本就重傷虛弱,體力瀕臨耗儘,動作遲緩僵硬,全憑一股求生的本能和“基礎格鬥本能”帶來的、對危險軌跡的微弱預判在勉力支撐。好幾次,冰冷的鼠牙幾乎是擦著他的皮肉掠過,帶起一陣雞皮疙瘩;鋒利的爪子在他本就破爛的褲腿上撕開新的口子。
“噗嗤!”又一隻從側麵偷襲的巨鼠被林偉一個險之又險的反手刺擊,用匕首貫穿了脖頸,腥臭發黑的血液噴濺而出,淋了他一手臂。但與此同時,另一隻體型稍小的變異鼠利用同伴用生命創造的間隙,如同鬼魅般竄上了他的右腿,尖銳的獠牙狠狠咬向了他小腿肚上剛剛被咬傷、尚未包紮的位置!
“呃啊——!”鑽心刺骨的劇痛瞬間席卷了林偉的神經!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牙齒嵌入肌肉、摩擦骨頭的可怕觸感!他痛得眼前一黑,差點當場暈厥,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痛哼!求生的本能讓他左手猛地鬆開手電(手電掉在地上,光柱胡亂滾動,將扭曲的影子投射在岩壁上,更添混亂),五指成爪,狠狠抓向腿上的老鼠,同時右手的匕首柄順勢狠狠砸向鼠頭!
“砰!”沉悶的撞擊聲。老鼠吃痛,鬆開了口,但林偉的小腿上已經留下了幾個深深的、血流如注的齒洞!劇烈的疼痛和失血讓他一陣眩暈,腳步踉蹌,幾乎站立不穩!
而更多的變異鼠,嗅到了更濃鬱的血腥味,眼中綠光大盛,攻勢更加瘋狂!眼看就要將他徹底撲倒、分食!
就在這千鈞一發、林偉以為自己必將葬身鼠口的絕望時刻——
“咻——!”
一聲極其輕微、卻尖銳到仿佛能刺破耳膜、帶著某種獨特顫音的破空聲,毫無征兆地響起!這聲音快如閃電,與隧道內所有的嘈雜聲都截然不同,帶著一種冰冷的、精準的死亡氣息!
聲音響起的瞬間,一隻正淩空躍起、張開血盆大口咬向林偉咽喉的巨鼠,如同被一柄無形的重錘迎麵擊中!它的整個頭顱,從眉心位置猛地炸開!不是簡單的貫穿傷,而是真正的爆裂!暗紅色的血液、灰白色的腦漿、碎裂的骨茬混合在一起,呈放射狀向後噴濺!它的身體在空中詭異地僵直了一瞬,然後軟塌塌地摔在地上,抽搐兩下,便再無聲息。
林偉瞳孔驟然收縮,大腦一片空白!發生了什麼?!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咻!咻!咻!咻——!”
接連四聲幾乎連成一線、快得不可思議的破空聲再次響起!如同死神的點名!
圍攻林偉的另外四隻變異鼠,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又在瞬間被剝奪了生命!一隻被從側麵射來的東西貫穿了太陽穴,釘在了岩壁上;一隻躍在半空的被擊穿了脊柱,癱軟下來;一隻正要咬向他腳踝的,腦袋同樣爆開;最後一隻試圖從背後偷襲的,被精準地射穿了心臟部位!
整個過程,快如電光石火!從第一聲破空響起,到所有變異鼠斃命,總共不超過三秒鐘!剛才還瘋狂嘶叫、凶悍無比的鼠群,瞬間變成了地上五具尚帶餘溫、死狀淒慘的屍體。隧道裡驟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隻剩下林偉粗重得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聲、心臟瘋狂擂動幾乎要炸開的巨響,以及地上那盞滾落的手電發出的、搖曳不定的昏黃光柱。
林偉僵在原地,渾身被冷汗和腥臭的鼠血浸透,握著匕首的手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他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景象,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直衝頭頂。這是什麼武器?弩箭?怎麼可能有這麼大的威力?而且這準頭、這速度……黑暗中一擊斃命,連殺五隻高速移動的目標?這根本不是人類能做到的!難道是……“清理者”的新式裝備?可他們為什麼要救自己?
無數的疑問和更深的恐懼瞬間淹沒了他。他緊張地握緊匕首,猛地抬頭,望向破空聲傳來的方向——隧道更深處的黑暗。他撿起地上的手電,顫抖著將光柱掃過去,但光線所及之處,隻有空蕩蕩的鐵軌、潮濕的岩壁和無儘的幽暗,看不到任何人影。
“誰?誰在那裡?”林偉嘶啞著喉嚨問道,聲音因恐懼和脫力而變調,在隧道中引起微弱的、令人不安的回音。
沒有回應。隻有死一般的寂靜。仿佛剛才那精準無比的屠殺從未發生過。但這種寂靜,比之前的鼠患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手電的光柱在黑暗中徒勞地掃動,林偉的心沉到了穀底。對方在暗處,自己在明處,剛才的救援是善意還是另有圖謀?他強忍著腿上傳來的陣陣劇痛和眩暈感,背靠岩壁,擺出防禦姿態,儘管他知道這在這種未知的存在麵前可能毫無意義。
就在他精神緊繃到極致,幾乎要崩潰的時候,從隧道深處,距離他大約三十米開外的一處陰影裡,一個極其低沉、沙啞、仿佛兩片生鏽的鐵片在摩擦、又帶著濃重得化不開的地方口音的聲音,緩緩地、一字一頓地響起:
“過、來。”
隻有簡單的兩個字,沒有任何情緒波動,沒有詢問,沒有威脅,甚至沒有一絲好奇,平淡得如同在談論天氣,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仿佛源自岩石本身的命令口吻。這聲音不大,卻在寂靜的隧道中異常清晰,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直接敲打在林偉的心上。
林偉心中劇震!這個聲音……這種語氣……陳默模糊的描述瞬間閃過腦海——‘那家夥比狐狸還精’,‘欠我條命’,‘絕對可靠’……難道真的是他?那個神秘的“啞巴”?
一絲絕處逢生的、難以置信的希望,如同黑暗中劃過的微弱火星,瞬間點燃了他幾乎凍結的心臟。但他不敢有絲毫大意,在經曆了這麼多背叛和陷阱之後,他早已不再是那個輕易相信他人的傻小子。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氣血,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些,試探著說道:“是……是陳默讓我來的!我找‘啞巴’!”他刻意加重了“陳默”和“啞巴”這兩個關鍵詞,這是陳默留下的唯一接頭暗號。
話音在隧道中回蕩,漸漸消散。依舊沒有立刻回應。黑暗中,隻有一種無形的、冰冷的“注視感”籠罩著他,仿佛在審視,在評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