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他想明白。
畫麵已經切換到了撒哈拉沙漠。
一首充滿了西域風情的蒼涼蕭聲,伴隨著由航拍鏡頭呈現的“長河落日圓”的壯麗景象,鋪滿了整個屏幕。
那個教孩子們寫漢字的老人,臉上的每一條皺紋,都在夕陽的餘暉下閃爍著金色的光芒。
旁白再起:
【有些人,用腳步丈量世界。而有些人,選擇在世界的某一個角落,為文明,守望一座孤獨的驛站……】
“我……我操……”
鮮時光坐直了身體,他感覺自己的心臟好像漏跳了一拍。
一種好似在懸崖邊上反複橫跳的極其不詳的預感,開始在他的心頭瘋狂蔓延。
“不……不會的……”他拚命地搖頭,試圖說服自己,“是巧合!一定是巧合!賈科長瞎貓碰上死耗子,碰巧拍了幾個好鏡頭!王河林江郎才儘,盜用了幾句古詩詞!對!一定是這樣!”
然而,屏幕上的畫麵,卻像一記又一記無情的耳光,精準地、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臉上。
亞馬遜雨林裡,那隻破繭的藍色蝴蝶,在高速攝影機的捕捉下,每一個細節都清晰可見,美得讓人窒息。
紐約時代廣場上,那個教父母用微信的金融精英,他焦急而又不耐煩的表情,與電話那頭傳來老人遲鈍的回應,形成了一種令人心酸的無比真實的對比。
畫麵越來越精美,音樂越來越恢弘,旁白越來越……蕩氣回腸,句句戳心!
鮮時光的臉色,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從得意洋洋的紅潤變成了困惑不解的煞白,再到最後,變成了一種混雜著驚恐與絕望的……鐵青。
他感覺自己不是在看一部紀錄片。
他是在看一場,由他親手策劃、親手投資、親手遞上屠刀的……公開處刑!
當片子的結尾,所有在片中出現過的“無名之輩”,他們那一張張布滿了風霜、卻又閃耀著人性光輝的笑臉,在屏幕上如同繁星般彙聚。
背景的交響樂,在這一刻達到了史詩般的高潮!
無數的人聲,彙成了一句振聾發聵的磅礴大合唱!
最終,所有的笑臉所有的光芒,都彙聚成了一點,然後猛地擴散,定格在了屏幕中央——
鮮時光傳媒,那土得掉渣的台標上。
整個辦公室裡,一片沉寂。
隻有交響樂那充滿了勝利喜悅的激昂尾音,還在空氣中回蕩,像是在無情地嘲笑著某個人。
“啪嗒。”
一聲細微清脆的聲響。
鮮時光手中那隻來自意大利頂級手工品牌的咖啡杯悄然滑落,掉在了光潔的大理石地麵上,摔得粉身碎骨,褐色的液體濺得到處都是。
他整個人,已經徹底石化了。
他就那樣僵硬地坐在椅子上,雙眼無神地死死地盯著屏幕上那個該死的台標,仿佛想要用意念將其當場燒穿。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
他感覺自己的靈魂,已經被那最後的交響樂給震出了體外,此刻正飄在天花板上,麵無表情地看著自己那具可憐愚蠢的、即將大禍臨頭的……軀殼。
不知道過了多久。
他那已經僵硬得不聽使喚的嘴唇,才哆哆嗦嗦地擠出了幾個字,那聲音,輕得像是從墳墓裡飄出來的鬼魂的歎息:
“完……完了……”
“全……全他媽……完了……”
他緩緩地用儘全身的力氣,抬起一根因為恐懼而劇烈顫抖的手指指向屏幕。
“這……這玩意兒……”
“怎麼……怎麼看著那麼像是……要拿去參加電視節……評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