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的吆喝聲像粗糙的砂紙,刮著顧陽的耳膜,也將他從那種恍惚又驚悸的狀態裡猛地拽了出來。
他幾乎是本能地一縮脖子,應了一聲“來了!”,聲音還有些發飄,帶著劫後餘生的虛軟。他不敢耽擱,低著頭,沿著熟悉又陌生的山道快步往下走。
手裡那枚月形玉符,冰涼堅硬,像一塊怎麼也捂不化的寒冰,又像一塊燙手的山芋,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剛才那半個時辰裡發生的足以顛覆他一生的事情。
每一步踏在粗糙的石階上,腿肚子都還在微微打顫。不是因為累,是後怕。月璿尊者最後那冰冷的眼神,比山巔的寒風還要刺骨。她沒殺他,不是因為仁慈,而是因為他還有用,或者說,他身上有她無法理解急於弄清楚的秘密。
“十天…”他喉嚨發乾,舔了舔嘴唇,嘗到的全是冷汗的鹹澀和靈泉殘留的那極致純淨靈氣的一絲餘味。十天後,他若不能展現出相應的“價值”,或者哪怕隻是讓那口寶貝靈泉出了一點點岔子……
下場絕對比被當場格殺更慘。顧陽一邊想著,一邊把月形玉符收入懷中。
雜役處那破敗的院落就在眼前,空氣中彌漫著劣質靈泉特有的帶著腐殖質的土腥氣,與月璿洞府裡那純粹磅礴帶著古老金色符文的靈氣相比,簡直是雲泥之彆。
“顧陽!你屬烏龜的?磨蹭什麼呢!”一個穿著略好一些,但同樣灰撲撲袍子的胖管事,叉著腰站在一口不斷往外滲著渾濁泥水的泉眼旁,滿臉的不耐煩,“這口泉都快淤死了,趕緊疏通!耽誤了外門靈田的灌溉,有你好看的!”
那口所謂的靈泉,不過是石縫裡滲出的一縷微弱水流,混著泥沙,靈氣稀薄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平日裡,顧陽和另外幾個雜役的任務就是負責清理這些遍布宗門外圍的最低等的靈泉,防止它們徹底堵塞。
這是最臟最累,也最沒前途的活計。
“哎,這就弄,這就弄。”顧陽習慣性地彎下腰,臉上堆起討好的近乎卑微的笑,小跑過去。
他拿起靠在泉眼旁邊,沾滿汙泥的長柄疏浚鉗,探入冰冷的泥水中,熟練地掏挖著堵塞泉眼的碎石和爛泥。汙濁的水濺到他臉上、身上,帶著一股土腥和腐爛植物的味道。
探入,夾住,掏挖,攪動,捅。
長期固定不變的修理工作,讓顧陽適應了身體機械地乾著活,腦子裡卻開始翻江倒海地思考起來。
《基礎靈脈疏導術》的玄奧知識在腦海中流淌,清晰無比。他握著冰冷的金屬鉗柄,感知卻不由自主地順著工具延伸出去,探入那渾濁的泥水之下。
延伸,延伸,一種前所未有的“觸感”反饋回來。
不再是憑經驗摸索哪裡可能堵了石頭,而是能模糊地“看到”地下那細微靈脈的流向,它們像植物埋藏在地底纖細的根須,蜿蜒盤繞。泉眼堵塞,不僅僅是表麵被石頭爛葉堵住,更深層的原因是幾處靈脈節點的靈氣流轉不暢,導致泥沙枯草等雜物更容易在此淤積。
他甚至能感覺到,手中疏浚鉗每一次笨拙的掏動,其實都在輕微地破壞著那些本就脆弱的靈脈結構,雖然微不足道,但長年累月下來,隻會讓這口劣泉更快地走向枯竭。
就在這專注的感知中,一個念頭如同電光石火般閃過——這地底靈脈的走向,這靈氣如水般流淌遇阻則滯的特性,是否與他體內那些傳說中閉塞、無法感應的經脈,有某種共通之處?
這個想法一旦生出,便再也無法遏製。他一邊維持著疏通的動作,一邊分出一絲心神,嘗試著將對外界靈脈的感知,向內收束,沉入自身。
起初是一片混沌的黑暗,與難以言喻的滯澀感,仿佛頑石堵死了所有通路。但當他回想《基礎靈脈疏導術》中關於“氣隨念動,意通百骸”的要訣,並以引導那清涼氣流的方式,小心翼翼地“感知”時,模糊的感應漸漸清晰。
他“看”到了!那並非具象的管道,而是一種存在於感知中的錯綜複雜的網絡,遍布全身,隻是絕大多數地方都如同乾涸板結的河床,死寂一片。唯有幾處極其細微的節點,在他運用疏導術法門意念掃過時,會泛起微弱的共鳴。
這共鳴,與他疏導外部靈脈滯澀節點時的感覺,何其相似!
“發什麼呆!快點!”從遠處傳來的管事的嗬罵聲打斷了他的感知。
顧陽一個激靈,收回心神,手上加快動作。但這一次,他下鉗的位置和力道,下意識地遵循著腦海裡那門疏導術的指引,避開那些模糊感知到的纖細的靈脈節點,精準地撬動真正造成堵塞的幾塊頑石。
咕嚕咕嚕——
幾下之後,淤塞似乎被捅開,水流明顯大了一些,雖然依舊渾濁。而那一絲源自係統的清涼氣流,也再次隨著他的意念,順著工具滲下,拂過滯澀節點。
“哼,算你小子還有點用。”胖管事瞥了一眼,罵罵咧咧地走開了,“弄乾淨點!彆偷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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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陽沒應聲,他隻是看著那汩汩湧出的依舊貧瘠的泥水,心臟卻在胸腔裡咚咚狂跳。
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