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門開啟，門內門外，兩人目光相對。
顧陽臉上適時地露出恰到好處的驚訝與恭敬，微微躬身：“陳執事。”
陳雅雲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一瞬，清冷的眸子似乎想從他平靜的外表下看出些什麼。她的鼻翼動了動，捕捉著空氣中那縷迥異於尋常解毒丹的帶著淨化意味的奇異藥香。這藥香並不濃烈，卻層次分明，透著一股令人心神寧靜的氣息，絕非普通外門弟子所能煉製。
“你在煉丹？”陳雅雲的聲音依舊平淡，聽不出喜怒。
“回執事，弟子剛嘗試煉製解毒丹，可惜……又失敗了。”顧陽語氣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沮喪，側身讓開，示意陳雅雲可以看到尚有餘溫空無一物的丹爐——丹藥早已被他收起。
陳雅雲的視線掃過空蕩蕩的丹爐，又落在一旁石台上那些擺放整齊但裡麵裝著各種“失敗品”的玉瓶上。這些玉瓶的存在，完美地佐證了顧陽“屢敗屢戰”的形象。
“失敗乃常事。”陳雅雲淡淡道，目光卻再次回到顧陽臉上，“不過，你此次‘失敗’殘留的藥香，倒是有些特彆。”
顧陽心中微凜，麵上卻露出幾分茫然：“特彆？弟子不知……或許是其中一味‘蛇涎草’處理不當，產生了異味。”他將原因引向常見的操作失誤。
陳雅雲不置可否，她沒有追問藥香的事，轉而問道：“此地火脈燥烈，尋常弟子難以駕馭，你在此煉丹，感覺如何？”
“起初確實難以控製，”顧陽老實回答，“後來弟子參照維護手冊，稍稍疏導了地火基座的幾個節點，如今勉強可用。”他將對地火的改造，歸功於那本冊子，雖然冊子上絕無可能記載如此精妙的疏導之法。
陳雅雲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似乎能穿透表象。她自然不信那本基礎手冊能有此效，但此子不願多說，她也不會強逼。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機緣和秘密，隻要不違背門規，她並無探究之意。
“嗯。”她點了點頭，算是接受了這個說法，“丙等丹房嘈雜，你能尋得此處，並加以改善，也算用心。”
她話鋒一轉，語氣依舊清冷，卻少了幾分之前的疏離：“我此次前來，是巡查丹房區域陣法運行。你既擅長此道，可知丙字區域地火總樞在何處？”
顧陽心中一動，立刻明白了陳雅雲的來意。丙字區域地火總樞，是控製這片區域所有丹房地火的核心陣法所在，通常由內門執事定期維護。陳雅雲以此為由詢問，既是公事，或許也存了一絲考校之意。
“弟子不知具體位置，”顧陽謹慎回答，“但根據此地火脈流向及陣法符文延伸推斷，總樞應在西北方向，靠近山壁之處。”
陳雅雲眼中閃過一絲讚許，雖然極淡，卻真實存在。能僅憑丹房內的地火情況推斷出總樞大致方位，此子對陣法的理解，絕不像他表麵那麼簡單。
“推斷無誤。”陳雅雲確認道，“隨我來。”
說完，她轉身便走，衣袂飄動，留下一縷淡淡的藥香。
顧陽略一遲疑，便跟了上去。這位陳執事行事乾脆，不拖泥帶水，既然開口，他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而且，能接觸到地火總樞，對他深入了解宗門陣法、乃至更好地隱藏自身，或許也有益處。
兩人一前一後，穿過略顯嘈雜的丹房區域，走向西北角。越往深處，人跡越罕，空氣中彌漫的灼熱感和靈氣波動也越發明顯。
最終，在一麵看似普通的山壁前，陳雅雲停下腳步。她取出一枚藍色令牌，對著山壁某處一晃。光芒閃過，山壁如同水波般蕩漾開來，露出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洞口，一股更加精純且磅礴的地火靈氣從中湧出。
“進來。”陳雅雲當先走入。
顧陽緊隨其後。洞內是一條向下的石階，通道兩側鑲嵌著照明石，光線柔和。走了約莫數十丈，眼前豁然開朗，一個巨大的地下石窟出現在眼前。
石窟中央，是一個直徑超過三丈的複雜圓形陣法基座，由無數暗紅色的晶石和閃爍著靈光的金屬線條構成，無數道赤紅色的地火之精如同活物般在基座符文間流轉奔騰，發出低沉的轟鳴。這裡便是丙字區域的地火總樞，磅礴的熱浪和靈氣壓迫感，遠非單個丹房可比。
顧陽能清晰地感受到，整個丙字區域數十間丹房的地火，其源頭與調控中樞，皆在於此。
陳雅雲走到陣法邊緣，神情變得無比專注。她伸出纖纖玉指，指尖靈力流轉，如同最精密的刻刀，開始檢查並微調著陣法基座上的一些符文節點。她的動作行雲流水，對陣法理解顯然極深，每一次調整，都讓整個石窟內的地火靈氣流動變得更加順暢穩定。
顧陽靜靜站在一旁，目光掃過這龐大的陣法，心中亦是暗讚。玄丹門能以丹道立宗，果然底蘊不凡，僅這外門丹房區域的地火總樞，其複雜精妙程度，就遠超尋常宗門。他默默將陣法的結構與運轉規律記在心中，這對他的陣法知識是極大的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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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他也注意到，陳雅雲在維護陣法時，眉頭偶爾會微微蹙起，似乎察覺到了某些不易察覺的異常。
片刻之後，陳雅雲停下動作，轉過身，看向顧陽：“你既能疏導單間丹房的地火，對此處陣法，有何看法？”
這已不是簡單的考校，更像是一種平等的探討。
顧陽沉吟片刻，組織著語言，既要表現出一定的見識，又不能過於驚人：“弟子愚見。此地火總樞運轉大體無礙，但……似乎有極細微的靈氣滯澀之感，並非陣法本身問題，倒像是……地火源頭供給，偶有不足或雜質混入？”
他不敢說得太明確，隻是提出一種模糊的感覺。實際上，憑借《幽獄鎮煞經》對能量脈絡的敏銳感知，他能清晰地“看”到，在地火源頭連接總樞的某條主要脈絡中，潛藏著極其隱晦的不協調的陰寒氣息，這氣息並非地火本身所有，更像是人為殘留！
陳雅雲眼中精光一閃，看向顧陽的目光徹底不同了。她身為築基修士，又精研丹道陣法，也是反複檢查才隱約察覺到那絲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異常，沒想到這個煉氣六層的弟子，竟也能感知到？
此子的靈覺，或者說對能量波動的敏感度，遠超她的預估！
“你感知沒錯。”陳雅雲沒有否認，語氣凝重了幾分，“地火源頭近日確有些許異常，宗門已派人查探，尚未有結果。此事你知即可，勿要外傳，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弟子明白。”顧陽心中一凜，果然有事。地火乃煉丹根本，若源頭出了問題，影響的是整個宗門的丹道根基。這看似平靜的玄丹門，暗地裡似乎也並不太平。
陳雅雲不再多言，又檢查了一遍陣法，確認暫時無虞後，便帶著顧陽離開了總樞石窟。
重新回到丙字十七號丹房外，陳雅雲停下腳步，看著顧陽，忽然開口道：“你之心性，沉穩過人；於丹道、陣法，亦有獨特天賦。外門雖大，卻非久留之地。半年後，外門小比，亦是內門選拔之機，你好自為之。”
說完，她不待顧陽回應，身形一晃，便已消失在通道儘頭。
顧陽站在原地，回味著陳雅雲最後的話語。外門小比，內門選拔……這無疑是一條更快的晉升之路。一旦進入內門，不僅能獲得更好的資源和功法，接觸更高深的丹道，也能更接近那通往鈞天大陸的傳送陣！
“半年……”顧陽目光閃爍。時間有些緊迫，但並非沒有機會。他需要以一個合理的不引人懷疑的速度，“提升”自己的實力和丹道水平，以便在外門小比中脫穎而出。
同時，地火源頭的異常，也讓他多了一份警惕。宗門內部的暗流，他無意卷入，但需時刻留意，以免被波及。
他轉身回到丙字十七號丹房，關上石門。看著那跳躍的地火，顧陽的眼神重新變得堅定而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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