勺子碰碗底的輕響還在耳邊,夏洛璃沒動,隻是盯著陳星燃低頭喝湯的樣子。他額前那縷碎發垂下來,遮住眼睛,嘴角沾著一點糖粉,像真的一點煩惱都沒有。
可她知道不是。
昨天他那句“就算沒有它,我也能做出讓人願意看的東西”,說得太穩了,穩得不像十六歲少年該有的語氣。她見過太多人裝成熟,也見過更多人被捧高後摔下來,但陳星燃不一樣——他是真的在往外走,一步一步,悄無聲息地走出她曾經以為的“弟弟”輪廓。
湯喝完了,他把碗推到一邊,順手從褲兜裡摸出一顆檸檬味棒棒糖,拆開包裝,塞進嘴裡。
這個動作她太熟了。每次他想回避什麼,就會叼上一根糖,笑嘻嘻地把話題帶偏。以前覺得可愛,現在看著,卻像一層殼哢嚓扣上。
她沒急著收拾桌子,反而靠在沙發扶手上,指尖輕輕敲了兩下布藝邊緣。
“你剛才說,如果有一天你站到台前……”她頓了頓,“那你呢?你現在,到底覺得自己是誰?”
屋子裡一下子安靜下來。
窗外陽光照進來,落在地板接縫處,把瓷磚的紋路照得清清楚楚。陳星燃沒立刻回答,而是起身走到窗邊,伸手拉開窗簾。光線猛地鋪滿整個客廳,映出兩人影子在玻璃上的重疊輪廓。
他背對著她,手指夾著糖棍在唇邊轉了半圈,眼神卻已經掃過腦海中的係統界麵——未來三天的熱搜預演快速滑過:一條關於新綜藝剪輯花絮的討論正在冒頭,另一條是某品牌聯名傳聞,再後麵……有個模糊標題寫著“匿名從業者發文引行業熱議”。
確認無事,他才真正鬆了口氣。
轉身時,他已經靠著牆,單手插在衛衣口袋裡,糖還在嘴裡,聲音含糊:“身份?我不是一直都在你家蹭飯的小孩嗎?”
夏洛璃挑眉:“少來這套。”
“真的。”他咧嘴一笑,虎牙露出來,“每天早上吃你煮的湯,晚上回來看你直播吐槽甲方,周末還得幫你改設計稿——這不就是寄生蟲標準生活?”
她瞪他一眼:“油嘴滑舌。”
“不過嘛……”他頓了頓,笑意淡了些,語氣認真起來,“現在我能幫你多擋點風雨了。”
這句話像一滴水落進靜池,漣漪一圈圈散開。
夏洛璃怔了一下。她原以為他會繼續打哈哈,或者搬出什麼“我隻是個小編劇”“運氣好而已”的老套路。但他沒有。
他在承認變化。
而且是以一種近乎溫柔的方式告訴她:我長大了,但我還在你身邊。
她忽然有點說不出話,低頭去整理圍裙帶子,指尖不小心繞了個死結。扯了兩下沒解開,索性放棄了。
“你以前可不是這樣。”她低聲說。
“哪樣?”
“什麼都不說,什麼都自己扛。出了事就躲房間裡寫東西,餓了也不吃飯,我敲門都不開。”她抬眼看他,“那時候我覺得你是塊石頭,砸都砸不醒。”
陳星燃笑了笑,沒反駁。
“現在倒學會說話了,還會哄人開心。”她哼了一聲,“是不是網上學的?那些戀愛博主教的?”
“我沒看戀愛博主。”他搖頭,“我看的是《如何讓甲方閉嘴》和《輿情危機三十六計》。”
“貧。”她白他一眼,卻忍不住嘴角微揚。
空氣像是被太陽曬軟了,連呼吸都變得慢了一拍。
兩人誰都沒提要去工作的事,也沒動地方。一個靠著牆,一個倚著沙發,中間隔著半張桌子的距離,卻像共享著某種隻有彼此懂的頻率。
過了幾秒,陳星燃才動了動,走回桌邊拿起斜挎包。拉鏈拉開的聲音很輕,他從裡麵掏出一顆檸檬味棒棒糖,晃了晃:“上次你說這個味道酸得清醒,我就偷偷囤了一包。”
夏洛璃愣住:“你還記得?”
“你隨口說的每句話,我都記得。”他遞過去,“不信你看,口味都跟你抽屜裡拿的那個一樣。”
她接過糖,指尖擦過他掌心,那一瞬像是有電流竄了一下。她迅速收回手,剝開糖紙塞進嘴裡,酸味立刻在舌尖炸開。
“彆總把自己藏得太深。”她低聲道。
陳星燃看著她,眼睛亮得不像平時那個愛裝傻的少年。“嗯,隻在你麵前不藏。”
這話太直,太重,她說不出反駁的話,隻能咬著糖,假裝被酸得皺眉。
他笑了,轉身先走向玄關,拉開門,回頭等她。
“走了?”
“走。”她應了一聲,彎腰換鞋。
走廊的光斜照進來,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肩並肩地延伸出去。樓道裡有人在放音樂,隱約傳來一段旋律,節奏輕快,像是某檔綜藝的主題曲改編版。
夏洛璃剛邁出一步,忽然停下。
“等等。”她回頭看向客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