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是冬季,湖水冰冷刺骨。
柳溪甚至沒剩下多少可以用來屏氣的力氣,她看著水麵距離自己越來越遠,意識也愈發模糊。
她並沒有掙紮,湖麵逐漸歸於平靜。
火紅色的騎服在水中飄散開,朦朧了視線。
眼前究竟是水波悠悠,還是天地悠悠。
柳溪有些感慨,沒想到一連兩次經曆生死,她的心境已然這般平靜。
可突然間這份平靜被一個猛子打破了。
霍凜紮入水中,雙臂將柳溪緩慢下沉的身子環抱住。
柳溪一下子看到了他臉上的恐懼,擔憂,還有些許慶幸。
他發間的那段紅綢繞在兩人身側,水波浮動,兩人的長發隨水流糾纏。
柳溪安靜地望向霍凜,鬼使神差的,她伸長手臂,環住了霍凜的脖頸。
明明可以就這樣將柳溪從水中撈出,可霍凜卻沒有動。
他低下頭,輕輕貼上柳溪的唇瓣。
儘管他知道水下渡氣是件沒什麼意義的蠢事,但他還是這樣做了。
霍凜在心中暗罵,罵自己是個趁人之危的小人,罵自己將公主的安危拋之腦後,隻顧自私的眷戀和沉溺。
柳溪慢慢合上雙眼,卸掉了渾身力氣,將自己全權交給了霍凜。
終於,霍凜的理智戰勝了肉體上的沉淪,他緊緊摟住柳溪,帶著她向水麵浮去。
上岸時,宮裡其他人也追了上來。
霍凜擔心若自己靠公主太近,會對她的聲譽有所影響,本想立刻起身挪得遠些。
誰成想,兩個人的頭發被那紅綢緊緊纏繞住,解也解不開。
炙香帶著厚實的狐裘撲上前來,想將渾身濕透的公主裹住,卻無意間弄疼了柳溪。
她呲牙咧嘴地倒吸了幾口冷氣,還要安慰炙香道。
“沒關係,不怪你。”
好好一場馬球賽,竟然是這樣的收場,皇帝站在一旁,一時間都不知該開口關懷公主,還是問罪訓練禦馬之人。
還是北派的三王子先開口道。
“公主當真是膽識驚人,令小王佩服。”
柳溪看了一眼倒在湖邊已經咽氣了的禦馬,不動聲色地遞給霍凜一個眼神。
這事得查,還得藏著查,尤其不能當著外邦使者的麵查。
雖然柳溪第一時間便懷疑到貴妃頭上,卻不能保證這背後,全然沒有北派人的陰謀。
皇帝終於下令,“快送公主回宮,著太醫好生照看。”
“霍凜,你又一次救駕有功,可有想要的賞賜?”
霍凜剛想開口拒絕,身邊柳溪被婢女扶起來,兩人頭發半空中一扯,讓原本跪在地上的霍凜不得不挺直身子,抬頭正麵皇帝。
四周安靜了一瞬,柳溪一聲輕笑打破了沉寂。
“父皇,還是讓霍將軍先隨兒臣一同回宮吧。”
這場麵多少有些詼諧,輕笑聲從四麵接連響起,皇帝也是無奈,隻能擺手道。
“罷了,今日便都散了吧。”
人群中,唯有一人的臉上沒有絲毫笑意。
柳餘目光陰沉,緊緊盯著兩人遠去的身影。
明明是該慶幸姐姐劫後餘生,可此刻在他心中,竟然隻有滔天的恨與嫉妒。
不能言說的愛意在陰暗的角落裡肆意瘋長,就連柳餘自己都意識不到,他心中那份對姐姐的喜愛,已經逐漸朝著不可掌控的方向發展。
他回到寢宮,將自己關在房間裡,不許任何人靠近。
憶懷閣內,柳溪已經將霍凜從自己長發的禁錮中解救了出來。
霍凜守在院內沒有離開,直到太醫替柳溪將身上的傷口包紮好,一個綁帶紮成的玩偶端坐在屋內床榻上,高聲招呼他進屋裡說話。
柳溪屏退了宮人,又叫霍凜坐到自己床邊,好方便自己和他說點悄悄話。
“今日事發突然,來不及等我們前去調查,受驚禦馬身上留下的證據也一定早早被處理掉。”
“將軍,依你之見,此事會和北派三國有乾係嗎?”
麵對這個問題,霍凜的回答很猶豫,也很保守。
“近些年來,邊疆一直太平,北派三國從未有過僭越之舉。”
“冒如此風險殘害我朝皇子,他們並不會得到任何好處。”
柳溪點了點頭,“我懂了,得不償失。”
既然這樣,柳溪便不必再懷疑除貴妃以外的任何人,畢竟目前這個世界上,想讓她柳溪遭罪受苦的,隻有貴妃一個人。
“公主作何打算?”
“暫時沒有打算,貴妃有一棋還未落子,本宮在等她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