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盛王朝，天啟十八年，八月二十一。
天剛蒙蒙亮，黑石寨外就已集結了兩百名係統兵。他們身著統一的灰色甲胄，腰佩長刀，背負弓箭，隊列整齊得像一塊鐵板。葉青一身嶄新的青色官袍，腰間掛著千戶令牌與銅印，站在隊伍前，目光掃過眾人，語氣鄭重：“此次去青州上任，隻帶兩百人，餘下的弟兄留寨守著，由葉一統領，繼續操練、打造裝備，等我消息。”
“是！”葉一躬身應道，眼底滿是不舍，卻也知道此刻不能拖後腿——主公初入官府，身邊必須有可靠人手，留寨的弟兄更要守住根基。
葉青點點頭，翻身上馬。身後的兩百係統兵緊隨其後，馬蹄聲踏碎晨霧，朝著青州城的方向疾馳而去。他心裡揣著對“朝廷兵馬”的期待，卻沒料到，等待他的不是規整的營地與精銳的士兵，而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
辰時末，隊伍抵達青州城外十裡的驛站。昨日約定的糧官已在此等候，身邊跟著十輛馬車，車上裝滿了糧草與軍械，還有兩名身著衛所服飾的小旗官。糧官王主事臉上堆著客套的笑，遞上賬冊：“葉千戶，第一批糧草五十石，軍械長刀五十柄、弓箭三十副、盔甲二十套，後續每月月初送來。”
葉青接過賬冊翻了翻，數字與約定一致，卻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五十石糧、二十套盔甲，要供給一千兵馬？他壓下疑慮，讓係統兵驗過糧草軍械，見皆是正經物資，才跟著王主事往青州城去。
穿過熱鬨的城區，隊伍朝著城西北行去。越往前走，周遭的景象越荒涼，直到一座破敗的堡壘出現在眼前，葉青才愣住——這就是青州衛左所的營地？
堡壘的木柵欄多半已經腐朽，有的地方甚至塌了缺口，露出裡麵雜亂的帳篷；原本該插著衛所旗幟的旗杆歪歪斜斜，上麵掛著塊破布，分不清是旗幟還是抹布；操練場上沒有平整的地麵，隻有坑坑窪窪的泥地，散落著幾根斷裂的長槍與生鏽的箭鏃，哪有半分軍事堡壘的樣子？
“王主事，這就是左所營地？”葉青的聲音冷了下來，語氣裡帶著難以置信。
王主事眼神閃爍，連忙解釋：“回、回葉千戶，近來雨水多，營地有些受潮，所以看著……簡陋了些。”
葉青沒再說話，翻身下馬，徑直朝著堡壘裡走去。剛進營地，一股黴味與汗臭味撲麵而來，幾個穿著破爛軍服的人躺在帳篷外的草堆上，有的咳嗽不止，有的頭發花白，看起來比黑石寨裡的老雜役還要虛弱。
“葉千戶！”一名身著紅色都司袍服的男子迎了上來，臉上沒什麼表情，正是左所都司趙武，“在下趙武，奉令交接兵馬。”
“我的一千兵馬呢？”葉青目光掃過營地，心裡的不安越來越強烈——放眼望去，營地內外的人加起來，恐怕都不到三百。
趙武側身指了指不遠處的幾頂帳篷，語氣平淡：“都在那兒了。葉千戶也知道，衛所近年糧餉緊張，能湊出這些人，已經不容易了。”
葉青快步走到帳篷前，掀開簾子——裡麵擠著十幾個士兵，有的腿上帶著舊傷，有的年紀看起來不到十五歲，身上的軍服補丁摞補丁，手裡握著的“武器”，竟是些磨得沒了刃的短刀，還有幾根削尖的木棍。
“這就是你說的一千兵馬？”葉青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他粗略數了數，整個營地的士兵加起來，隻有兩百七十多人，且多半是老弱病殘，彆說操練，怕是連走路都費勁。
趙武臉上閃過一絲不耐，卻還是硬著頭皮解釋：“葉千戶，衛所的情況就是這樣，上麵撥下來的糧餉有限，能留住這些人，已經是萬幸了。”
“糧餉有限？”葉青猛地轉身，盯著趙武，“朝廷給千戶所撥付的糧草軍械，足夠供養一千精銳，現在呢？兩百七十多個老弱病殘，裝備隻有幾根破木棍，你告訴我糧餉有限？”
他快步走到營地的軍械庫，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裡麵空蕩蕩的，隻有幾個破舊的盔甲架子，地上散落著十幾柄生鏽的長刀，箭壺裡連一支完整的箭都沒有。庫房的牆角結著蜘蛛網，顯然已經很久沒有補充過軍械了。
“這就是青州衛左所？這就是朝廷的軍事堡壘？”葉青看著眼前的景象，突然笑了起來，笑聲裡滿是嘲諷與失望，“我他媽真是上當了！大盛王朝？剩個什麼？連個像樣的衛所都維持不了，全他媽是吃空餉的蛀蟲！”
身後的係統兵也愣住了——他們在黑石寨雖然是“匪”，卻也有整齊的甲胄與鋒利的武器，眼前的衛所士兵，比黑石寨裡的俘虜還要淒慘。
“葉千戶，慎言！”趙武臉色一變，連忙上前勸阻，“這話要是被上麵聽到，可是要掉腦袋的！”
“掉腦袋？”葉青轉過身，眼神冰冷，“這樣的衛所，這樣的士兵，遇到匪患怎麼辦？遇到外敵怎麼辦？除了吃空餉，你們還會做什麼？這哪還有半點戰鬥力？連黑石寨的土匪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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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著那些躺在草堆上的士兵，語氣裡滿是痛心：“他們要麼是傷兵，要麼是孩子，要麼是走投無路的流民，你們把他們拉來充數，拿著朝廷的糧餉，卻讓他們過著豬狗不如的日子，這就是你們所謂的‘衛所’？這就是大盛王朝的‘國防’？”
趙武被問得啞口無言，隻能低著頭，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他心裡清楚，葉青說的是實話，青州衛的各級官員早就把千戶所的糧餉層層克扣，吃空餉的情況早已是常態，彆說是左所，整個青州衛，恐怕都找不出一支像樣的兵馬。
葉青深吸一口氣，壓下心裡的怒火。他知道，現在發火也沒用，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再後悔也晚了。他看著眼前的破敗營地，看著那些虛弱的士兵，突然覺得，自己這個“千戶”，當得比在黑石寨當“匪首”還要難。
“趙都司，”葉青的語氣緩和了些，卻依舊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立刻把所有士兵集合起來，我要清點人數，登記名冊；王主事，把帶來的糧草軍械全部入庫，按人頭分發口糧，先讓弟兄們吃頓飽飯；我的人，去把營地的柵欄修好，清理操練場，把能用的武器都找出來，打磨鋒利。”
“是！”趙武與王主事連忙應聲，他們沒想到，葉青在發現真相後，不僅沒有放棄，反而立刻開始整頓，心裡不由得生出幾分敬佩。
葉青走到操練場中央，望著陸續集合起來的士兵——他們雖然虛弱，眼神裡卻透著一絲期待，或許是太久沒有遇到過願意為他們做事的長官了。
“我是葉青，你們的新任千戶。”葉青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裡，“我知道你們很苦，也知道衛所的情況很糟，但從今天起，我不會讓你們再餓肚子，不會讓你們再拿著破木棍當武器。”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語氣鄭重：“隻要你們願意跟著我，我會讓你們有飯吃，有衣穿，有像樣的武器，會讓你們成為真正的士兵，而不是彆人吃空餉的工具！”
士兵們愣住了，隨即有人眼裡泛起了淚光——他們聽了太多空頭承諾，卻第一次從一個長官的眼裡，看到了真誠與堅定。
葉青看著眼前的士兵，心裡暗暗發誓——就算青州衛左所破敗不堪，就算隻有兩百七十多個老弱病殘，他也要把他們打造成一支有戰鬥力的隊伍。他不僅要找到無生老母的書信，還要在這腐朽的大盛王朝裡，闖出一條屬於自己的路。
午時，衛所衙署的接風宴如期而至。葉青換了身官袍，帶著兩名係統兵前往。宴會上，指揮使李嵩與各位百戶談笑風生，仿佛對左所的破敗一無所知。葉青應付著眾人的敬酒，心裡卻清楚——這些人，就是蛀空大盛王朝的罪魁禍首。
酒過三巡，李嵩看似隨意地問起兵馬情況，葉青隻是淡淡回道：“左所的弟兄們都很努力，隻是裝備糧草不足，還望大人能多撥些物資。”
李嵩眼底閃過一絲敷衍，笑著答應：“好說，好說，等有了糧餉，一定優先給葉千戶的左所撥付。”
葉青心裡冷笑，知道這不過是場麵話。他沒再多說，隻是默默喝酒，心裡卻在盤算——看來，要想整頓左所，隻能靠自己，靠黑石寨的資源，靠這些願意跟著他的老弱病殘。
夕陽西下，葉青回到營地。此時的營地已經有了些變化——柵欄被修好，操練場被清理乾淨，士兵們拿著新分發的口糧，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葉青站在操練場中央，望著眼前的景象，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雖然開局艱難，但他已經邁出了第一步。接下來，他要做的，就是儘快訓練這些士兵，找到無生老母的書信，然後，讓那些吃空餉的蛀蟲，付出應有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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