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踉蹌著後退一步,後背重重撞在石亭的柱子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你……”
蘇信的喉嚨發緊,聲音裡帶著難以置信的震驚,更多的卻是一種精心布局被徹底看穿的挫敗,像被抽走了筋骨般,連站姿都晃了晃,“你何時發現的?”
“從你率東齊軍支援我軍開始。”
龍弈的聲音平靜無波,像深潭裡的水,“蕭衍向來視南陽為肥肉,生性吝嗇多疑,怎會平白無故派三萬精兵馳援?你帶來的東齊軍裝備精良得過分,軍紀嚴明得像把上了膛的刀,越是表現得滴水不漏,越像精心打磨的麵具,反而讓我生了疑。”
他走到蘇信麵前,語氣裡多了幾分懇切,少了些對峙的鋒芒:“蘇指揮使,你才智過人,用兵如神,為何要輔佐蕭衍那樣的君主?他心胸狹隘,鳥儘弓藏是他的信條,你為他賣命,今日能利用你奪南陽,明日就能為了穩固權勢除掉你,遲早會落得兔死狗烹的下場。”
蘇信的嘴唇翕動著,卻像被什麼堵住了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秋風吹亂了他的發絲,露出額角那道淺疤——像條蟄伏的蜈蚣,藏著他不願示人的軟肋,那是當年為了護著年幼的妹妹,被惡霸用石頭砸出的傷。
“我知道你為何不肯背叛。”
龍弈的聲音放輕了,像怕驚擾了什麼,“你與妹妹蘇雅自幼相依為命,是蕭衍當年給了你們一口飯吃,讓你們兄妹得以活命,對嗎?”
蘇信猛地抬頭,瞳孔驟縮,眼裡的震驚幾乎要溢出來,像被驚雷劈中:“你……你連這個都知道?”
“我派人查過。”
龍弈坦然頷首,目光坦誠,“你妹妹蘇雅如今在東齊的醫館學醫,性子溫婉,和你那天與我喝茶閒談中描述的一樣。可你有沒有想過,蕭衍留著她,從來不是念舊情,不過是把她當成拴住你的繩索,讓你不敢有二心罷了。”
他望著崖下翻湧的雲海,聲音裡帶著對未來的向往:“護民軍雖弱,卻心懷天下。我們打仗,不是為了爭奪地盤稱王稱霸,而是為了讓這亂世裡的百姓能過上安穩日子——讓田裡有莊稼,屋裡有炊煙,讓孩子們不必像你當年那樣,為了一塊窩頭就拚儘全力,為了活命而顛沛流離。”
石亭的銅鈴又響了起來,清越的聲音在風裡蕩開,仿佛能穿透雲層。
龍弈轉過身,目光灼灼地看著蘇信,那眼神裡有理想,有信任,更有並肩前行的期許:“留下來吧。和我們一起,為這亂世尋一條出路。將來天下太平了,你可以帶著蘇雅,去博望城種滿桃花,去鷹嘴崖看日出,給她尋個好人家,再也不必過這種提心吊膽、看人臉色的日子。”
蘇信的喉結滾了又滾,有濕熱的東西在眼眶裡打著轉。他想起妹妹上次來信,字跡娟秀,隻說“哥,保重身體,不必掛心”,字裡行間都是小心翼翼的擔憂;想起蕭衍看他的眼神,總像在看一件隨時可以丟棄的工具,從未有過半分信任;想起這些日子在燕回山,看到護民軍的士兵們雖然大多衣衫破舊,卻個個眼裡有光,訓練時喊的號子都帶著股不服輸的勁,待人更是熱忱善良。
風卷起他的青衫,這一次,不再像破碎的旗幟。
“我……”他張了張嘴,聲音像被砂紙磨過,帶著濃重的哽咽,“我若歸順,東齊那邊……雅兒她……”話未說完,喉間已被堵住,眼底的掙紮像被風攪亂的水麵。
“你妹妹,我會親自派人接來燕回山。”
龍弈打斷他,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派去的都是我最信得過的親衛,定會護她周全。至於蕭衍,他若敢來犯,我龍弈定當奉陪到底,讓他知道燕回山的骨頭有多硬!”
蘇信深吸一口氣,胸口劇烈起伏著,仿佛做了此生最艱難的決定。他在龍弈麵前鄭重抱拳行禮,青衫鋪在冰冷的石階上,衣料摩擦的聲響裡,卻仿佛帶著滾燙的溫度,燙得人眼眶發熱:“蘇信,願歸順龍統領,從今往後,任憑差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龍弈連忙扶起他。
積壓在心頭多日的煩憂終於如晨霧般散去,龍弈望著崖下漸漸平靜的東齊軍營,士兵們已收起了兵刃,晨光正一點點驅散霧靄,忽然覺得這秋晨的風都帶著清甜的氣息,混著草木的清香,格外沁人心脾。
“走,”
他拍了拍蘇信的肩,力道裡帶著兄弟般的熟稔,“我帶你去見項將軍和趙伯父,他們早就盼著能和你痛飲一杯。從今往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不必再分什麼護民軍、東齊軍。”
蘇信點了點頭,跟著龍弈走下望夫崖。石階上的露水打濕了鞋履,卻沒覺得涼。青衫在風中飄動,衣擺舒展如流雲,不再是之前的緊繃拘謹,而是多了幾分釋然的輕快。崖邊的銅鈴依舊在響,清越的聲音順著風傳遍了整個燕回山,叮叮當當。
風拂過兩人的衣襟,將他們的腳步聲、笑聲,都融進了燕回山的豔陽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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