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的雪片像撕碎的棉絮,洋洋灑灑鋪滿博望城的街巷。龍弈踩著積雪走向校場,玄色披風掃過矮牆的冰棱,撞落的碎冰在靴底化成水痕。阿婷縫製的暖手筒揣在懷裡,裡麵的炭餅還帶著餘溫,是姑娘天未亮就起身燒好的。
“三關口的秦軍有異動。”趙徹的弓搭在廊下的立柱上,弓弦裹著防滑的鹿皮,是他昨夜親手鞣製的,“探馬說王翦撤了營,隻留些老弱殘兵守著關隘,糧草卻運得比往日更勤。”
龍弈望著校場上操練的士兵,南楚舊部與趙勇的親兵混編在一起,銀槍與鐵槍的寒光在雪地裡交織成網。項雲的鐵槍正挑著個雪球,往趙勇的方向拋去,老人的銀須沾著雪沫,笑紋在眼角堆成溝壑:“老趙,敢不敢比畫比畫?誰輸了誰去給弟兄們燒薑湯!”
趙勇的鐵槍穩穩接住雪球,反手擲回:“比就比,輸了可彆找借口說你的槍頭重!”
兩人的笑鬨聲裡,龍弈忽然注意到隊列末尾的幾個士兵動作遲滯,甲胄下露出的袖口磨得發亮,與中軍分發的新棉袍格格不入。他招手讓軍需官過來,指尖在士兵的袖口輕輕一撚,布料的經緯裡還藏著未洗淨的草屑——那是暗渠淤泥裡特有的水草纖維。
“這些士兵的冬衣是從哪裡領的?”龍弈的聲音壓得很低,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瞬間融成水珠。
軍需官的臉色微微發白:“是……是項老將軍特批的,說是南楚舊部的冬衣還在路上,先從庫房挪用一批……”
話未說完,項雲的鐵槍已經挑著件棉袍走來。雪落在袍角的雲紋刺繡上,融成淡淡的水漬:“統領是懷疑老夫克扣軍餉?”老人的鐵槍往地上一頓,槍纓抖落的雪沫濺在龍弈的靴麵,“這些都是我南楚舊部自帶的衣物,隻是洗得勤了些。”
龍弈接過棉袍,指尖探進夾層。棉絮裡混著些細小的硬物,拆開來看,竟是些打磨光滑的銅屑。他忽然想起三日前糧倉失竊的銅秤砣,當時隻當是老鼠拖走了,此刻卻在棉袍裡找到蹤跡。“老將軍的好意心領了。”他將棉袍疊好遞回去,“隻是軍中冬衣有統一規製,還是按規矩分發吧。”
夜幕降臨時,雪下得更緊了。蘇雅正在燈下核對藥材賬目,淩豐的銀槍斜靠在賬台邊,槍尖映著她翻頁的動作。忽然一陣風撞開窗戶,卷進的雪花落在賬冊上,暈開了“麻黃”二字的墨跡。“這味藥怎麼少了五斤?”蘇雅的指尖頓在賬頁上,“庫房的鎖是完好的,誰會偷麻黃?”
淩豐的手忽然按在賬冊上,銀槍的紅纓掃過紙頁:“麻黃能製迷藥,怕是有人想……”他的話沒說完,就聽見院外傳來異動。兩人衝出去時,正看見個黑影從藥庫的後窗翻出來,懷裡抱著個油紙包,落地時踩碎的冰碴聲在雪夜裡格外清晰。
“站住!”淩豐的銀槍瞬間出鞘,槍杆撞在院牆上,震落的積雪撲了黑影滿頭滿臉。
黑影轉身的刹那,蘇雅認出他是項雲的親兵:“你偷麻黃做什麼?”姑娘的醫箱“哐當”掉在地上,藥杵滾出的聲音裡,她忽然瞥見黑影腰間的令牌——背麵刻著的北鬥七星,比製式令牌多了顆輔星。
黑影見行跡敗露,竟從懷裡掏出個火折子,就要點燃油紙包。淩豐的銀槍及時挑飛火折子,槍尖在他手腕上輕輕一點,油紙包頓時散開,裡麵的麻黃混著雪落在地上。“是項老將軍讓我做的!”黑影忽然哭喊起來,“他說要給趙將軍的人下藥,讓他們在戰場上……”
話音被風雪截斷。龍弈帶著人趕到時,正看見項雲用鐵槍挑著黑影的衣領,老人的銀須上掛著冰棱:“孽障!竟敢汙蔑老夫!”
龍弈的目光落在黑影散落的衣襟裡,一枚青銅符滾出來,上麵的饕餮紋與之前在糧倉找到的如出一轍。他忽然想起趙徹說的秦軍糧草異動,心中隱約有了答案。“先把人關進牢房。”他對親兵說,“等雪停了再細查。”
三更的梆子聲敲過,阿婷忽然提著燈籠來到中軍帳。雪落在燈籠的紗麵上,映出她焦急的神色:“你看這個。”姑娘從袖中取出封密信,蠟封上的火漆已經開裂,“是在門軸縫裡發現的,像是從外麵塞進來的。”
龍弈展開信紙,墨跡在雪光裡泛著藍黑。信上的字跡模仿項雲的筆鋒,卻在“三關口”三字的轉折處露出破綻——那是王翦部下特有的方筆。“明日讓趙徹將軍帶五千人,去三關口西側的峽穀設伏。”他忽然對親衛說,“就說……項老將軍發現秦軍的糧草隊有異動。”
阿婷的眼睛亮了:“你是想引蛇出洞?”
龍弈將密信湊近燭火,信紙邊緣的焦痕在火光裡漸漸清晰:“王翦想用反間計,咱們就給他搭個戲台。”他望著窗外的雪,“這雪下得正好,能蓋住行軍的腳印。”
次日清晨,雪霽天晴。龍弈站在城頭,望著趙徹的隊伍消失在三關口的方向。項雲的鐵槍在晨霧裡劃出銀弧,老人正教新兵紮馬步,銀須上的冰棱在陽光下閃著碎光。“老將軍可知趙將軍去了何處?”龍弈忽然開口,玄色披風在風中展開,露出裡麵的軟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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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雲的鐵槍往地上一頓:“無非是去劫秦軍的糧草隊。”老人的聲音裡帶著笑意,“隻是不知這次,他能不能分清哪輛車裡裝的是真糧草。”
龍弈望著三關口的方向,那裡的炊煙在雪後格外清晰。他忽然想起昨夜黑影的哭訴,想起棉袍裡的銅屑,想起藥庫失竊的麻黃,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一個答案。“老將軍還是多關心關心自己的親兵吧。”他轉身往城下走,“牢房裡的人,怕是有話要對您說。”
午時的陽光照在雪地上,晃得人睜不開眼。三關口的方向忽然傳來衝天火光,趙徹的箭信隨後送到,羽箭上綁著的布條寫著:“秦軍糧草隊已截獲,內有迷藥,疑是誘敵之策。”
龍弈將布條遞給項雲時,老人的鐵槍忽然掉在地上。雪地裡的槍纓像朵枯萎的紅花,他望著城外來往的南楚舊部,忽然用槍杆撐起身體,對著龍弈深深一揖:“老夫……管教不嚴,險些釀成大禍。”
龍弈扶起他時,注意到遠處的烽燧升起了平安的信號。雪在陽光下漸漸融化,露出的青石板上,印著深淺不一的腳印,像串散落的星子。他忽然明白,真正的敵人從來不是外敵,而是藏在人心深處的猜忌。
暮色降臨時,士兵們正在分發新的冬衣。南楚舊部的士兵捧著印著玄鳥紋的棉袍,眼裡的笑意像雪後的陽光。項雲的鐵槍挑著件棉袍,正給趙勇披上,老人的銀須在暮色裡輕輕顫動:“之前的事,是老夫糊塗。”
趙勇拍了拍他的肩膀,鐵槍往地上一頓:“都是自家弟兄,說這些乾啥。”
龍弈站在城樓上,望著漸暗的天色。阿婷的暖手筒還揣在懷裡,餘溫透過布料漫到心口。他知道,統一天下的路還很長,但隻要人心如雪後初晴般澄澈,就沒有跨不過的坎。
雪水順著城磚的縫隙往下淌,在牆角彙成小小的溪流。龍弈的手按在腰間的短刀上,刀柄的溫度裡,藏著阿婷昨夜新纏的布條,柔軟而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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