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月把山道照得像條銀帶，“劉嬸”騎著老馬在火把陣裡顛簸，左手按在腰間的柴刀上——真正的劉嬸從不用這種製式的兵器，那是秦軍斥候的標配。
“統領！”趙徹的弓弩營已在左側山坳架好箭，他的指節扣在弓弦上，甲胄的陰影裡，箭羽泛著冷光，“放不放箭？”
龍弈的鐵槍往藥圃的泥土裡又紮深半寸，槍杆上的汗漬被月光照得發亮：“再等等。”他盯著“劉嬸”懷裡那柄匕首，刀柄的綠鬆石在晃動中閃著詭異的光——阿婷的匕首從沒有這種泛藍的色澤。
突然，“劉嬸”的老馬驚了。不知何時，蘇雅帶著幾個女兵舉著藥粉袋站在山道中央，藥粉被風一吹，在火把前揚起片白霧。“劉嬸”從馬背上摔下來的瞬間，淩豐的銀槍已抵住她咽喉，卻發現對方脖頸間有道極細的勒痕——那是戴過甲胄的人才有的印記。
“說！你到底是誰！”淩豐的槍尖壓得更緊，槍纓掃過對方耳後的刺青，那狼頭圖案比之前那獨眼領隊的更猙獰。
“劉嬸”突然笑了，笑聲裡帶著男人的粗啞：“龍弈不是很聰明嗎？猜猜我是誰的人。”她猛地扯開衣襟，露出裡麵的秦軍號服，胸口繡著個“趙”字，“趙破將軍說了，隻要拿到你們的布防圖，就……”
話沒說完就被阿婷的驚呼打斷。姑娘正扶著那少年往這邊跑，少年手裡攥著塊從山後撿來的碎布，布上繡著半隻玄鳥，翅膀缺了個角——那是劉嬸獨有的繡法，每次補衣裳都會故意留個記號。
“我娘……我娘真的死了。”少年的哭聲在山道上回蕩，碎布被他攥得發皺，“這是在山澗邊找到的，旁邊還有……還有她補衣裳的針線筐。”
龍弈的鐵槍突然往地上一頓，震得周圍的石子亂跳。他想起劉嬸今早說要采的止血草，隻有山澗那邊才有，而針線筐是她從不離身的東西。
“趙徹將軍！”龍弈揚聲喊道，鐵槍指向“劉嬸”身後的火把陣，“放火箭！”
箭雨瞬間遮住了滿月，火把陣裡傳來陣陣慘叫。那些偽裝成秦軍的東齊死士身上的油布被點燃，在月光裡滾成火球。
“淩豐！”龍弈的聲音在火聲中格外清晰，“帶騎兵去追逃兵，注意看有沒有……”他頓了頓，目光落在那假劉嬸驚恐的臉上，“有沒有戴銀線手套的人。”
蘇雅忽然拽了拽淩豐的衣袖，她從假劉嬸的靴筒裡摸出塊玉佩，玉上刻著“蕭”字：“這是東齊皇室的玉佩，他們的將領都愛戴銀線手套。”
淩豐的銀槍往地上一挑，槍尖卷著玉佩飛向龍弈：“那你們……”
“我們去接應項老將軍。”龍弈接住玉佩，指尖觸到玉上的溫度，“趙勇將軍，麻煩你帶少年去山澗邊……”
趙勇的鐵槍往地上一頓，震起的塵土落在他花白的胡須上：“放心，老子會給劉嬸找個好地方。”
月上中天時，龍弈終於在鷹嘴崖下看到了項雲的火把。老將軍的鐵槍上挑著個秦軍頭盔，甲胄上的血漬在月光裡像朵枯萎的花。
“統領！”項雲的聲音帶著喘息，鐵槍往地上一拄，“秦軍主力果然在崖後，被我們殺了個措手不及！”
龍弈的目光掃過項雲身後的隊伍，忽然停在個親兵身上。那人戴著銀線手套，正往箭壺裡裝箭，手套的指尖有處極細微的磨損——那是長期握筆才會有的痕跡。
“你的箭術不錯。”龍弈的鐵槍突然指向那親兵，槍尖在月光裡閃著冷光，“不知書法如何？”
親兵的臉瞬間白了，剛要拔刀，就被項雲的鐵槍架住手腕：“老東西早就看出你不對勁！每次傳遞軍情，你都要磨蹭半天！”
親兵的喉結滾了滾，忽然朝崖頂努了努嘴：“你們看那是什麼。”
眾人抬頭望去，隻見崖頂亮起盞紅燈籠，燈籠下的人影正往山下扔東西，滾到近前才發現是捆捆書信——上麵全是護民軍的布防圖，落款竟是“趙勇”。
“不可能！”淩豐的銀槍“哐當”砸在崖邊的石頭上，槍尖劈斷根石筍，“我爹絕不會……”
“這字跡模仿得真像。”龍弈撿起封信，指尖劃過“趙勇”二字，忽然笑了，“可惜趙將軍寫信從不用這種墨，他隻用燕回山的鬆煙墨。”
話音剛落，崖頂傳來趙勇的吼聲：“小兔崽子們，還愣著乾什麼！”鐵槍的影子在月光裡晃了晃，“老子把蕭衍的奸細抓了個正著！”
崖頂的紅燈籠突然滅了，接著傳來陣陣慘叫。龍弈知道，那是趙勇的人馬動手了。
黎明前的霧漫上山道時，龍弈終於在崖頂看到了趙勇。老將軍的鐵槍上挑著個銀線手套，甲胄上的血漬在霧裡像顆顆紅珠。
“統領！”趙勇的聲音帶著喘息，鐵槍往地上一拄，“奸細全被解決了，還有個是蕭衍的親衛！”
龍弈的目光掃過崖頂的屍體，忽然停在個死者身上。那人的懷裡揣著半塊玄鳥紋兵符，與陳將軍的那半塊正好吻合。
“原來如此。”龍弈握緊手裡的鐵槍，槍杆上的包漿被體溫焐得發燙，“他們不止想要布防圖，還想嫁禍給趙將軍。”
朝陽的光漫過鷹嘴崖時，龍弈望著博望城的方向。那裡的炊煙在晨光裡像條白色的絲帶，他知道，這場仗還沒結束，但他已經不再是那個隻會用謀略的統領了。
趙徹的弓弩營正在收拾戰場，項雲的鐵槍上挑著秦軍的旗幟，淩豐和蘇雅正幫少年掩埋劉嬸的遺物，趙勇的鐵槍靠在崖邊的石頭上，槍纓在風裡輕輕晃動。
龍弈的指尖劃過那半塊兵符，忽然想起阿婷在藥圃裡說的話：“真正的雪蓮是暗紫色，這上麵的霜粉太亮了。”原來有些真相，就藏在這些細微的地方。
遠處傳來陣陣馬蹄聲，是護民軍的隊伍來了。龍弈握緊手裡的鐵槍，槍杆上的汗漬被朝陽照得發亮，像顆顆晶瑩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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