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裹著聯合醫帳的苦藥香，漫到煎藥灶旁的陶碗時，龍弈指尖剛觸到碗沿——湯藥泛著異常的暗綠，喝了藥的村民非但沒退熱，反而咳得更急，與阿婷父親《醫帳運維秘錄》裡“治疫湯藥‘清透微黃，服後半個時辰退熱’”的記載相悖。藥渣裡還混著株“假柴胡”實則是致咳的“苦楝枝”），醫帳牆上的疫病分布圖，“東村安全區”被改標成“重疫區”，改畫的墨線邊緣沾著未乾的藥汁。
“這湯藥和分布圖都被動過手腳。”阿婷湊過來，指尖撚起藥渣裡的苦楝枝，在晨光裡辨了辨，枝椏上還留著新鮮的掐痕，“我爹說治疫用的柴胡‘莖有三道棱’，這枝是圓的，而且……”
話沒說完，蘇雅的藥箱“嗒”地砸在診案上。她用銀簪挑過湯藥表麵的浮沫，湊近煎藥灶的熱氣，浮沫瞬間凝成淡紅細晶：“是摻了苦楝汁的毒湯藥！喝了會刺激咽喉加重咳嗽，蕭衍再……”
“再讓扮成老醫者的人說‘是北境醫者故意加錯藥，想讓疫病傳去護民軍營地’。”項雲的鐵槍往陶碗上一戳，震得湯藥濺出幾滴，老將軍拽過個穿麻布醫袍的“老醫者”，袖口還藏著塊東齊禁衛的銅符——銅符邊角磨得發亮，顯然帶了些時日。
“你根本不是北境的醫者。”龍弈的目光掃過老醫者的手，雖握著藥杵，指節卻有禁衛握刀的厚繭，不是常年搗藥磨出的薄繭，“你診脈時，總往醫帳的藥材庫瞥，是在盯藏著的藥引吧？”
老醫者臉色驟變，突然往藥材庫的乾草堆撲去，懷裡的火折子剛要碰到堆著的艾草蕭衍計劃燒藥材，嫁禍“歸降者不滿毀藥”），就被淩豐的銀槍挑飛。槍尖抵住他咽喉時，老醫者懷裡掉出張紙條，上麵畫著個被捆的孩童：“我孫兒被蕭衍抓了！他說隻要我傳假論，就放我孫兒！可他剛才還……還在北境醫者的藥筐裡塞了苦楝枝，好讓大家恨他們！”
醫帳外突然傳來哭喊聲。趙徹的弓弩營扶著個抱孩子的婦人衝進來，孩子臉憋得通紅，懷裡還揣著半張改標的分布圖：“有人喊‘東村是重疫區，去了就沒命’！我們想逃，卻被說‘是護民軍故意放我們出來傳疫’，喊的人穿村民服，卻在跑時露了禁衛甲片，還說‘龍弈不管我們死活，隻護北境人’！”
趙勇扛著鐵槍從東村趕來，槍尖還沾著帶露的草葉：“淩豐，你帶兩百人去安撫村民！我守藥材庫，彆讓蕭衍的人趁亂換藥！”
“不用。”龍弈突然按住淩豐的槍，目光落在疫病分布圖的角落，“我爹的秘錄裡寫過，真分布圖的‘安全區’旁有極小的‘草葉紋’暗記，假的沒有。阿婷，你去梁上找找——我記得爹說過，醫帳的梁上藏著備用圖。”
阿婷踩著木梯爬上去，果然從梁縫裡摸出張泛黃的分布圖，東村旁的草葉紋清晰可見。蘇雅這時也驗完了藥渣，舉著銀簪道：“苦楝枝上有東齊禁衛甲片上的鐵屑，是他們趁煎藥時偷偷加進去的！”
歸降的秦軍殘部首領這時帶著個兵卒衝進來，兵卒手裡攥著本藥材賬：“營裡混了蕭衍的臥底！偷改了賬，說‘治疫的甘草被護民軍私藏了’，弟兄們都……都不敢再送藥來！”
“讓弟兄們去東村找。”龍弈指著真分布圖，“我早讓北境醫者和村民一起在東村種了甘草，現在正好采來用。項老將軍，你帶三百人去藥材庫秘道，蕭衍肯定會派人來補燒；趙徹，你帶弓弩營去東村，幫村民采甘草——順便讓大家看看，東村根本不是重疫區。”
午時的日頭爬過醫帳的頂篷，煎藥灶的熱氣裹著藥香漫了滿帳。老醫者突然跪在診案前，手裡舉著個布包：“這是蕭衍給我的‘假藥方’，我偷偷抄了真的！北境的老醫者認得這藥，能治疫！”
就在這時，藥材庫方向傳來動靜。項雲押著個穿禁衛服的人過來，手裡還攥著個火折子：“想燒藥材？沒那麼容易！”禁衛懷裡掉出塊銅符，反麵刻著“蕭”字，和老醫者袖口藏的一模一樣。
醫帳外突然響起歡呼。趙徹帶著村民扛著甘草回來，東村的村民還跟著來送粥：“我們喝了新煎的藥，不咳了！蕭衍說的都是假的！”
蕭衍的聲音突然從醫帳外的樹梢傳來，帶著氣急敗壞的嘶吼：“龍弈！你彆得意！我的人馬上就到……”
話沒說完，淩豐已躍上樹梢，銀槍抵住蕭衍的咽喉。蘇雅跟在後麵，手裡舉著碗新煎的湯藥：“你加的苦楝汁，我們早配了解藥。現在整個村落都信護民軍，信北境人，你騙不了任何人了。”
蕭衍還想掙紮，卻被趕來的村民圍住。老醫者的孫兒也被趙勇帶了過來，孩子撲到老醫者懷裡哭：“爺爺，他們沒打我，是護民軍的叔叔救了我！”
暮色漫進醫帳時，龍弈站在煎藥灶旁。北境醫者在教村民認草藥，歸降的秦軍在幫著搭新的醫帳，蘇雅在給最後幾個村民喂藥。阿婷靠在診案旁，翻著父親的《醫帳運維秘錄》，突然抬頭衝龍弈笑：“我爹說，醫帳治的不是病，是大家一起活下去的信心。”
龍弈接過她遞來的一碗湯藥，指尖撫過碗沿的溫度，苦藥香裡竟摻著絲甜味——是村民加的蜂蜜。“以前我總想著怎麼拆陰謀、護根基，”他的聲音輕得像醫帳外的晚風，“現在才明白，真正的統一天下，不是靠守住多少城池，是讓每個生病的人能喝上真藥，每個害怕的人能看到希望——病同治，心同安，才是真天下。”
風穿過醫帳的布簾，帶著藥香與粥香。龍弈的鐵槍斜倚在煎藥灶旁，槍尖的寒芒不再隻有冷意，還映著村民熬藥的笑臉、北境醫者教認草藥的認真，以及阿婷遞來的一塊熱糕——糕裡夾了點蜂蜜，剛好壓過藥香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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