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裹著漁市的魚腥氣,漫到漁獲堆旁的《漁獲分配冊》時,龍弈指尖剛按在“東灘部落分鮮魚兩百簍”的條目上——賬頁竟洇著水漬,“兩百簍”被改成“一百簍”,與阿婷父親《漁市秘錄》裡“北境與漁部落分漁獲需用魚鰾膠混墨書寫,遇水不暈,冊角刻‘魚紋’暗記”的記載相悖。更糟的是,按改後數量準備的漁網,剛撒進江裡就“嘩啦”裂了道大口網繩是沒煮桐油的劣質麻線,泡脹後一拉就斷),江灘的調運路線圖上“西港有護漁隊接應”被改成“北港近路”,改痕處沾著未乾的江泥,而北港的蘆葦叢裡,已藏著蕭衍的人埋的銅鈴鈴繩纏著北境漁工的布片,想嫁禍北境劫漁獲)。
“這賬冊和漁網都被動過手腳。”阿婷蹲在漁網旁,指尖撚起斷繩,在晨光裡扯了扯,麻線立刻散成絲——是沒經桐油煮過的生麻,“我爹說漁網易磨,需用棉線混麻煮三炷香桐油,繩紋緊實,絕無散絲,這是有人故意換了生麻網,而且……”
話沒說完,蘇雅的藥箱“嗒”地砸在漁市案旁。她用銀簪挑過網繩碎屑,蘸了點桐油檢測試劑,試劑瞬間從淺綠變成灰白無桐油反應),再蘸旁邊備用的棉麻網,試劑立刻染成深綠含桐油反應):“生麻網撐不過兩網就爛,蕭衍是想讓部落以為我們少分漁獲還故意壞網,再……”
“再讓扮成漁官的人說‘是北境漁吏改的賬,護民軍想私吞百簍魚,還引你們去劫道的地方’。”項雲的鐵槍往網繩上一戳,震得碎屑簌簌落,老將軍拽過個穿短打的“漁官”,袖管裡還掉出塊東齊禁衛的銅符——符上的“蕭”字沾著江泥,顯然剛在江灘待過。
“你根本不是漁官。”龍弈的目光掃過漁官的手,雖握著魚叉,指節卻有禁衛握刀的厚繭,不是常年織網磨出的薄繭掌心該有網繩勒出的淺紋),“你點漁獲時,總往北港的蘆葦叢瞥,是在等蕭衍的人搖銅鈴發信號吧?”
漁官臉色驟變,突然往漁堆旁的柴房撲去,懷裡的火折子剛要點燃堆著的優質漁網蕭衍計劃燒網,嫁禍“歸降者不滿分魚不均”),就被淩豐的銀槍挑飛。槍尖抵住他咽喉時,漁官懷裡掉出張揉皺的紙條,上麵畫著個被綁的孩童:“我兒子被蕭衍抓了!他說隻要我改三筆賬,就放他!可他剛才還……還在歸降者的魚簍裡塞了東灘部落的銅魚飾,好讓大家以為歸降者偷換你們的漁獲!”
漁市外突然傳來喧嘩。趙徹的弓弩營扶著個拎斷網的漁部落信使衝進來,信使的褲腳還沾著蘆葦葉,聲音發顫:“北港有伏兵!他們穿北境漁工服,卻用東齊的彎刀!有人喊‘是龍弈讓我們在這等,要把漁獲全搶了’,我趁他們綁人時跑回來,還有三個漁工被……被圍在蘆葦叢裡了!”
趙勇扛著捆備用棉麻網趕來,網繩上的桐油在晨光下泛著亮:“淩豐,你帶兩百人去北港救漁工!我守漁堆,彆讓蕭衍的人再換網!”
“不用。”龍弈突然按住淩豐的槍,目光落在《漁獲分配冊》的冊角——那“魚紋”暗記被刮淡了,卻沒刮乾淨,阿婷父親刻的暗記裡藏著細小紅點魚鰾膠混了朱砂),假冊絕沒有,“阿婷,你去漁市的暗櫃找備用賬冊——我記得爹說過,備用冊的‘魚紋’用江水泡會顯紅點!”
阿婷踩著江泥跑向暗櫃,很快捧著木盒回來,盒裡的真賬冊一浸江水,冊角的魚紋立刻透出朱砂紅點假冊泡了隻剩木痕)。蘇雅這時也蹲在魚簍旁起身,舉著銀簪道:“銅魚飾上的布片是用膠水粘的,還沾著東齊禁衛甲片的鐵屑,是他們故意塞進去的!”
歸降的秦軍殘部首領這時帶著個兵卒衝進來,兵卒手裡攥著捆生麻網,臉色發白:“營裡混了蕭衍的臥底!他剛想把這網換進漁工的船裡,還說‘午時讓假漁工來搶真漁獲’!弟兄們都……都想先抓臥底,不想管分魚了!”
“抓臥底和分漁獲能一起辦。”龍弈指著真賬冊,“項老將軍,你帶三百人去北港蘆葦叢設伏,等假漁工自投羅網;趙徹,你帶弓弩營幫漁部落驗漁網——真網浸江水會沉,假網會漂;淩豐,你跟我重訂漁獲規矩,按爹的秘錄來,分配冊需北境、漁部落、歸降者各派一人看管,分魚時三方同時點數,少一方都不能動!”
午時的日頭剛穿透晨霧,北港方向傳來哨聲——項老將軍的人押著十幾個假漁工回來,他們穿的漁工服裡藏著東齊的銅鈴,甲胄上沾著江泥卻沒見血:“搜出他們帶的假分配冊,上麵還刻著‘蕭’字!”
那扮漁官的人突然跪在漁堆前,從懷裡摸出塊小木片,上麵刻著條小紅魚:“這是我偷偷刻的,真賬冊的魚紋都有紅點——蕭衍的人盯著我,我隻能用這個留線索!”
話音剛落,趙徹帶著東灘部落的老漁工進來,老漁工手裡捧著剛點數的鮮魚簍,簍沿貼著三方畫押的布條:“臥底抓著了!是歸降者裡的王卒,他剛才想把生麻網混進真網裡,被我們逮住時,還從懷裡掉出蕭衍給的魚乾——不過他說,蕭衍還想讓我們為了漁獲打起來,好趁亂燒了漁市!”
漁市中央突然響起掌聲。漁部落的人扛著驗過的漁網往船上走,北境漁工幫著搬鮮魚簍,蘇雅在給帶傷的信使遞涼茶,茶裡飄著新采的荷葉;淩豐則幫著把真分配冊鎖進三方共守的木櫃,鑰匙由北境、漁部落、歸降者各執一把。
暮色漫進漁市時,龍弈站在江灘旁,看著漁船載著漁獲駛進晚霞裡,漁網在江麵上劃出銀亮的弧線。阿婷靠過來,手裡翻著《漁市秘錄》,突然笑:“我爹說,漁市營分的不是魚,是江裡人一起守著的生計。”她遞來塊魚糕,糕裡裹著粒青豆——是漁部落剛送的。
龍弈咬了口魚糕,望著遠去的漁船:“以前總想著怎麼拆陰謀,現在才懂,統一天下不是守多少漁市,是讓每個漁工、每個部落、每個歸降者,都能在江裡安心捕魚,在分獲時放心托付。漁同捕,利同分,才是真天下。”
風穿過漁市的漁簍,帶著魚腥氣與涼茶的清甜。龍弈的鐵槍斜倚在木案旁,槍尖的寒芒映著賬冊上的紅魚紋,也映著阿婷遞來的熱茶——茶裡泡著新曬的蓮子,剛好襯出魚糕的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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